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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爺回頭一看,只見來了一人,年約二十多歲,黃麻臉;身穿青布小裌襖,青夾褲,外罩着青泥夾坎肩,腰中青洋縐褡包,紫花布襪子,青布鞋;劍眉圓眼,一臉的橫肉,望着張廣太說:「你是哪裡的?為何尋此短見?你說說我聽。」三爺又把自己之事細說一遍。那人說:「你真想不開。我給你找一個事吧,不知你尊意如何?」三爺說:「什麼事?」那人說:「扛小口袋,你成不成?」三爺說:「扛口袋我雖然力氣小,還須少要錢哪。」那人說:「小口袋,用不了什麼力氣。來吧,你跟我走吧。」三爺隨在背後,望前行走,大約有二三里地,來到一所院落。三爺用眼一看,焉想倒惹出一場是非。
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二回
哈大人升任上海道 張廣太殺賊滄州城
詩曰:平生無大志,願得一窖金。
周圍三十里,淺處半人深。
好財居士 着話說那個人帶著張廣太來到西頭路北,有一院落,周圍是籬笆,裡面擱着好些個板子,不知作什麼用的。上房三間,窗戶上微露燈光,不知有何等之人。只聽那個人說:「你來,跟我走。”方一進院子,他叫:「四哥,還沒睡哪?我今天給你抓了一個『盤兒尖』來了。」裡面有人答話說:「你別玩笑來,我還有心弄那些個事。」那人把三爺領到屋內,見裏邊是西邊兩間明着,西牆上有一個大木,旁邊放著被縟。北牆有張八仙桌兒,上放著文房四寶,有幾本帳,擱着好些個船上用的傢具。上坐著一個人,年有四十多歲,身穿玉色綢子夾褲裌襖,黃面臉,微有點黃鬍子,白襪子鞋,說:“七兄弟,就是一個嗎?」
「盤兒尖」,列位,我要是不說明白了,也不是話。什麼叫作「盤兒尖」哪?這是江湖的黑話。「盤兒尖」,那就是模樣兒長的好。閒話休提。
那個人說:「張廣太,你過來見見,這是我們四爺。」張廣太過來施禮,那個一瞧,說:「把他留下吧。那裡有一千錢,七弟,你拿了去吧。」帶了廣太來的那個人說:「是了。」從那邊上拿了一串錢就走了。
只聽那個人問了廣太一回,又說:「你吃了飯啦沒有?」三爺說:「吃了。」那個人說:「我姓李,行四。明天我這裡有幾個夥計,你可不許望他們玩笑。上放下被窩,咱們爺兩個睡覺吧。」說著,笑嘻嘻的用手來拉廣太。張三爺一瞧,就知道他們不是好人,說:「你這不要臉的匹夫,休要無禮!我張廣太乃是奇男子大丈夫!」說著,拿起那邊船板兒來,照着那李四就是一木板,回頭望外就跑。李四說:「這個東西,敢打我!我要不結果你的命,你也不認得我是誰!」說罷,望外就追。
三爺在前頭跑,又跑至河邊,自己說:「莫若跳河一死,也就完了。」
越想越難受,說:「我就在此處跳了河吧!”說著,自己想:「我張廣太好命苦也,不想今朝死於此地!」方要望下跳,後邊有一個人說:「你這個想不開之人,死了就活不成了!」過來抓住,把廣太夾在肋下,望前就走;用手堵住張三爺的口,也不叫他說話。來到一個店的門首,進去到屋內,把他放下,說:“你不必害怕,我是救你。」
三爺這才一瞧,是白天施捨錢的那個老翁,坐在那裡說:「你小小的年歲,能有這一段志氣,我收你作個徒弟。你別想不開,你大概是沒有吃飯,叫跑堂的要菜。」三爺說:「吃了。你老人家貴姓大名?」那老翁說:「我是衛輝府回回峪的人,清真教中,我姓回,名教正。
收你作個徒弟,傳你點藝業,你知道了?」三爺連忙叩頭認師傅,起來用了些飯。自此,在這後院跟着師傅練藝。冬天有棉衣服,夏天有單衣裳。一連三載有餘,練會了幾種拳、十八滾、十八翻、短把刀、避血桷,一身的武藝。
這一日,算還店飯錢,他師傅說:「廣太,我給你短把刀一口、避血桷一隻,是你們師兄弟都是使這個兵器。我先收了十一個徒弟,是我們清真教的。那十個是:劉、李、洪、高、馬、黑、白、張、趙、沙,第十一個是北京人馬夢太,都是你師兄,見面認兵刃為記。此時已到四月天氣,我將單衣服給你治齊,跟我走吧。」
廣太帶著夜行衣、小包裹,同他師傅出離客店,順着河北大街,一直望南。人多一亂,再找他師傅,就不見了。自己來至浮橋,手中又無一文錢,自己思前想後:「雖然同師傅學藝三年之久,衣履雖齊,手中有百數錢,如何得能回家?師傅就是要分手,又不說明白了,此時倒叫我進退兩難。」自己想罷,順着河沿望西走,路北有個福來軒茶園,裡面甚是熱閙。
自己口乾舌燥,進得茶園,落座喝茶。
同桌有一瞽目之人,放著一個弦子,也在那裡吃茶。少時來了一人,說:「先生,大人傳你上去啦,你要好好的伺候!聽見說天津衛的子弟書,就是你的好,你上去要唱的時候,須要留神。這位大人是京城裡的旗官,新放下上海道,最喜歡八角鼓兒。你要是唱好了,大人一愛聽,就把你帶到任上去了。」廣太一聽,他素日所好的是八角鼓兒、琵琶絲絃、馬頭調,會完了茶錢,跟着瞽目先生身後,出離茶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