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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吉士到了新年,便着人下鄉迎接如玉到省。他父親來信,定於廿四日行聘,廿六日送如玉上來。吉士每日到各家賀節。這日到時邦臣家,再三畝坐,飲至夜深。
邦臣告訴說:「隔壁竹家,因去年吃了官司,後來中黃遞解回籍,弄得寸草無存。理黃於年底躲賬潛逃,不知去向。
他娘子茹氏十分苦楚,噙着眼淚央告晚生,要見大爺一面,不知可肯賜光?」吉士道:「這茹氏有恩於我,耿耿在心,只是我到他家,外觀不雅。」邦臣道:「大爺若肯過去,這卻不妨,晚生家的後門與他家後門緊緊靠着,只要從裏邊過去,斷無人知道的。」吉士應允,便分付慶鶴回家報說,今晚不得回來,在時相公家過夜。慶鶴去了,單畜祥琴、笥書伺候。
又飲了一回,酒已酣足,邦臣已送信與茹氏。這茹氏從丈夫去後,家中並無所遺,門前幾間房子,因欠了房錢,房主已另招人住下,單剩這一間內房、半間廂房,從後門出入。虧得時順姐滿月回家,予他兩圓花邊錢,苦苦的兩餐度日。這新年時節,只穿著一件舊綢裌襖,一個元色布背心,一條黑絹舊裙子,余外,都在典當之中。
聽得吉士過來看他,忙把房中收拾乾淨,燒了一盆水,上下洗澡一番,再整烏雲,重勻嬌面。只是家中再也討不出一杯酒、一根菜來,況敝衣舊襖,總非追歡索笑之妝;破被寒衾,又豈擁翠偎紅之具。
正在挑燈流淚,默喚奈何,聽得門環敲響,忙忙拭淚,移步開門。那吉士也不帶人,也不掌燈,驀地走進。茹氏將門閂上,同至房中,請吉土坐了,磕下頭去。吉士忙攙他起來。
茹氏倒在懷中哭訴道:「拙夫自作自受,不必管他。奴家蒙大爺收用,也算意外姻緣,大爺為何拋撇了?雖則奴家醜陋,大爺還要憐念奴的一片熱心、一番苦楚。」吉士忙替他揩淚,道:「我豈不念你恩情?因你丈夫憊賴,實在有些怕他,後又為了官司,所以把你的情耽誤了,今日特來賠罪。」因見他身上單薄,手如冰冷的,將自己穿的灰鼠馬褂脫下與他穿上,說道:「不必徨傷,我自當補報。」茹氏道:「我再不敢抱怨大爺,只恨奴家的命苦,嫁着這樣的光棍,今蒙大爺枉顧,奴是死而無怨的了!」吉士正在再三撫慰,聽得後面敲門聲急,卻吃了一驚。茹氏說:「大爺只管放心,有奴在此。」因叫他好好坐下,自己去開門。卻原來是時邦臣湊趣,打發兩個人端着攢盤酒菜,挾了兩床被縟,悄悄的交與茹氏拿進。
茹氏一一收了,依舊關門進來,將被縟鋪在床上,酒萊擺在桌上,斟了一杯遞與吉士,說道:「奴家借花獻佛,大爺寬飲幾杯。」說畢,又要磕下頭去。
吉土接了杯,一把扶住,抱置膝上,說道:「已經行過禮了,何必如此!」因一口乾了,也斟上一杯,放在他嘴上,茹氏也就吃了。從來說,酒是色媒。兩個一遞一杯,吉士已入醉鄉;茹氏量本不高,飲了四五杯,不覺星眼歪斜,淫情蕩漾,一手解開吉士的褲帶,吉士情興勃然,一面解頻寬衣。這茹氏要籠絡他的心,叫:「大爺,不要使乏了身子,你坐在枕上,奴自有法兒。」於是茹氏投體于懷。頑夠多時。
次早,披衣出門,回到家中,叫杜壟悄悄的拿了四套衣服、二百銀子,同時家的阿喜送去。茹氏還賞了他們十兩銀子。自此,趁理黃不在家中,就時常走走。這茹氏買了一個丫頭服侍,又賃了一間外房,漸漸的花哨起來。
到了正月廿四日,卞家備了聘禮過來,就是如玉的業師白汝晃為媒。吉士從重款待,回聘十分豐備。次日,即打發家人收拾後面園中三間碧桃吟處,預備卞生下榻。到了二十六日,卞明親送兒子進省,蘇家請了許多親友相陪。
自此,如玉就在蘇府後園居住。吉士派了四個小子伺候,自己常來談論書史,每天都來走兩三遭。如玉起初認道吉士是個不更事的少年,後來纔覺得他溫文爾雅,與眾不同,甚相敬重。正是:眼底本無紈褲子,今日方知天地寬。
再說摩刺占住潮州,自謂英雄蓋世,天下莫敢誰何。
任提督領兵到來,摩刺接連勝了兩陣。虧得任公紀律精嚴,不至大衄,奈標下並無良將,只得暫且收兵,回至惠州駐紮。
摩刺探得提督退去,回城賀功。正值新正佳節,便出了一張告示,分派各合城大放花燈,如有一人違令,全家處斬。這潮州本是富庶之邦,那北省人有”到廣不到潮,枉到廣東走一遭”之說,地方既極繁華,又奉了以軍法放燈的鈞語,大家小戶各各爭奇鬥巧,競放花燈。滿城仕女竟忘了是強盜世界,就像與民同樂一樣,東家嬸呼了西家姨,李家姑約着張家妹,忙忙碌碌,共賞良辰。
這摩刺分付大護法海元、四護法海貞,領了三千鐵騎,城外安營,以防不測;又暗暗分付海亨、海利,領着遊兵天天在街坊巡察,倘有婦女姿色出眾者,一一記名,候王爺選用。
那運同衙門左側有一監生,姓桃名灼,富有傢俬。生下一男一女,男名獻瑞,女名自芳。這自芳纔交十五,生得沉魚閉月、媚臉嬌容。這日桃監生到親戚人家賞燈去了,自芳約了開銅鎖鋪賈珍的女兒名叫銀姐,出門看燈。
這銀姐年交二九,姿色也在中上之間,背地瞞了爹娘,曾幹這不乾淨的事。兩人領了一群丫鬟,到二更以後,緩步上街,看那些海市蜃樓、滿街燈火。但見:羊角燈當空明亮,玻璃燈出格晶瑩。五綵燈綉圍珠繞,八寶燈玉嵌金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