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頁
遯庵道:「將軍此言未必不光明磊落。但臓官點點傢俬,豈能供為人大嚼?後來原要波及良民。況羊蹄嶺彈丸片地,豈能控制粵東?萬一督撫發下文書,提標兵馬攻其北,碣石鎮標兵馬攻其南,潮鎮兵馬從東南掩至,不要說眾寡不敵,他三面架起大炮,遠遠的打來,這山既不甚高,又無城郭溝池之固,諸公雖有衝天本事,恐亦插翅難飛。若不思患預防,寧非燕雀處堂,不知棟樑焚之禍烈乎?」霍武等瞿然離席,道:「某等只圖目下苟安,實未想著後來禍患。
願聞先生萬全之策,某等敢不拜從!」遯庵道:「羊蹄嶺系海、陸二縣進省的要路,不取二邑,斷無寧靜之期。為今之計,先取碣石,後圖二縣,再收甲子;然後遣一將以重兵扼住惠來界口,一將鎮守此山,虎視惠、潮,撫綏嘉應。二縣的錢糧,除軍餉之外,存貯倉庫,將來歸還朝廷。此乃高枕無慢之算也。」霍武道:「先生此論,自然確當不移,但不知何以要隔着海、陸二縣,先取碣石?」遯庵道:「海豐現遭挫敗,自然日夜戒嚴;陸豐接壤之區,怎肯不為守備?況城池高厚,恃着碣石的救援,攻之未必即克。惟碣石自恃險遠,斷不提防;且主將會哨未回,只須數百人乘夜襲之,斷無不破。兵法所云『出其不意,攻其無備』也。碣石一破,二縣喪膽,彼既孤立無依,取之直摧枯拉朽耳!」霍武大喜,便欲拜為軍師,又恐眾心不服,因分付:「傳齊眾弟兄,明日正寨會議。」次日,聚義廳上設了三個席面,姚霍武、白希邵、馮剛居中,眾人各分左右坐定。酒行三爵,霍武開談道:「姚某蒙弟兄們不棄,一力相扶,只是我們都是武夫,不曉得出奇制勝之理。今幸白先生惠顧,某意欲暫屈幫扶,眾兄弟以為可否?」眾人道:「哥哥招賢納士,一片誠心,但未知白先生果有真纔實學否?」霍武道:「白先生纔學自然緯地經天。請問先生,自古有名將、軍師之號,未知何等人物,如何學問,纔稱其名?」遯庵道:“軍師、名將,迥然不同:智勇兼備,名將之任也;運籌帷幄之中,決勝千里之外,軍師之事也。
不但為六軍之師,且可為三代以下王者之師,纔不愧軍師二字。師尚父是古來第一軍師,畜侯、武侯、魏元成、李藥師、趙學究、劉秉忠、本朝劉誠意,皆其流派也。孫武子為名將之宗,韓淮陰、周公瑾、郭汾陽、岳鄂王、韓蘄王皆其尤者。其次則戰國之樂毅、趙奢、李牧、白起,漢之周亞夫、李廣、馮異,唐之李光弼,宋之曹彬及國初徐中山、常開平輩,亦其選也。
其有似軍師而不得謂為軍師者,夷吾之佐齊桓,
范蠡之營勾踐,陳平之策漢高,王猛之啟苻堅是也。其有似名將而不
得謂之名將者,先軫之譎而無禮,穰苴之未逮大功,孫臏之僅圖私報,田單之乘機復齊,鄧艾之行險入蜀是也。此外瑕瑜互見,褒貶交加,則更仆難數類。”一番議論,說得眾人心服。霍武道:「先生大才,本不該小用,既蒙俯就,暫屈為軍師之任,某等願聽指揮。」遯庵慨然應允。
當日同至教場,聚集眾軍聽令。請白希邵登壇,霍武拔所佩寶劍奉上,自己先拜了兩拜,說道:「自姚某與眾弟兄起,下及軍卒人等,有不從令者,即以此劍斬之。」遯庵答拜受命。
眾弟兄參見過了,一旁坐下。遯庵登壇,曉諭道:「我法簡而易明,嚴而可守:劫掠平民者斬;姦淫婦女者斬;泄漏軍機者斬;竊取財物者斬;聞鼓不進、聞金不退者斬;前隊先登,後隊不繼者斬;一將失利,諸將退後者斬;不依部伍,擅自行止者斬。
其餘小罪,各依輕重捆打。」
眾人各各聲諾。
遯庵便叫谷深聽令道:「你領二百步軍,至鳳尾河上流築壩,將下流的水戽干,晝夜守住,臨期別有號令。”又叫蔣心儀聽令道:「你領步兵一百名,搬運木石,在鳳尾河北口兩岸埋伏,身邊各帶火槍火箭等物,倘有官兵進口,不許堵禦,靜候號令。」又分付呂又逵、許震:“北關多備炮石、滾木、弓箭,倘遇官兵攻打,不許出戰,只許炮石打退,便算頭功。」
眾人各受令去訖。
遯庵下壇,與霍武等回寨,叫匠人打造火龍、火馬、火鴉、天雷、地炮、飛車之類。霍武問道:「先生方纔發鳳尾河兵卒,未知是何主意?」遯庵道:「四五日內,自見分曉。」一連三日飲酒,不理別事。早有北路探卒報說:「提標中軍賀斯光,調集三千人馬、戰將二十員,已到鵝埠下寨,請令定奪。」遯庵賞了探卒,即取令箭一枝,付與韓普道:「你到南關去分付王、戚二將,關上刀槍旗號一齊撤下,領着本部人馬下山,于東路一二里下寨,以防海豐縣出兵夾攻。你就在營相助。」又取令箭一枝,叫帳下頭目去北關分付:「恪遵從前號令,倘有故違,雖勝必斬。聽得山頭炮響,方許下山衝殺。」又取錦囊兩個,叫人分送蔣心儀、谷深遵令行事。再傳馮剛、何武、尤奇、褚虎四人,領四百名兵,各帶火器,于鳳尾河兩岸伏下,聽得山頭炮響,各向河中射去。自己與姚霍武在高阜處安放號炮,靜候捷報。正是:曾標國士無雙譽,且看羊蹄嶺上功。
再說提標軍門任恪,是個智勇兼備的元戎,與姚衛武最為投契。衛武失機,督撫參奏,任公不但不肯會銜,並有札致督撫,祈他寬宥,準其戴罪立功,無奈兩衙門不允。任公料得姚副將斷無死罪,也就罷了。後來在洋面上接得稟報,羊締嶺有強人占住,他還不大關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