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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瓜武士把梅公袍帶剝去,捆綁了。梅公大笑道:「聖上呵,小臣今日盡忠於國,魂入九泉,得見先帝之面,必哭訴于先帝之前,追奸賊的魂,到陰司對一對,誰忠誰奸?今奸賊雖矇蔽聖上,豈可欺天地?此社稷山河,皆先帝所立的基業,不可以為兒戲,一旦送於他人,只是難臣直言耳。」回頭又向陳、馮二人道:「年兄,小弟再不得見面了。」又向班中叫盧杞、黃嵩這兩個奸賊,俟後到陰司對案。
皇上大怒道:「武士們從速押赴市曹,斬首交旨。」天子又向陳、馮二人道:“卿可平身,出朝整頓軍務,為何俯伏不起?莫非尚有事奏嗎?」
二人在金階哭奏道:「臣幼知詩書,未知韜略,不諳兵務,若領聖命,恐誤天下大事,那時豈不是有辱君命?臣二人死罪,死罪!」皇上道:「你二人嚮日有功勞,如其往日沒有大功于天下,此刻也是正法。姑寬免死,削職為民回籍。」二人在金階拜謝了聖恩,納還官誥,辭駕出朝不提。天子又向盧杞問道:「先生以為何人可退胡虜?」盧杞道:「兵部左侍郎袁甫臣大有將相之才。」天子準奏,着兵部領兵往邊,協同保守。這也不提。
單言刑部的司官,領了行刑的劊子手,往午朝門外交旨。聖天子回宮,各官俱散。
陳、馮二公出朝,至午朝門外,嗟嘆道:「梅年兄為你我的事,把性命付于東流,你我應該前去祭奠方是。」
正說之間,只見那行刑的司官,便問道:「方纔梅大人斬于何處?”那司官答應:「斬于西郊天地壇。」二人又問道:「可有人在那裡收殮否?」司官回道:“只有一個老蒼頭在那裡料理。」
說畢,司官自去。陳、馮二公說道:「梅年兄此地沒人,我等須替他尋一僻靜之所,寄放他的棺柩,以全交友之意也。」馮公道:「以弟的愚見,非相國寺不可。」陳公道:「正合吾心。
你我同至相國寺,向僧人言明,方可寄放下來。」不一時,至相國寺,見僧人敘談些閒話,而後將梅公之事,細說一番。僧人聞了應允。二人大喜,要着家人向西郊找尋梅府的家人。
言尚未畢,只見一個老頭兒,哭哭啼啼,走了進來。陳、馮二公一見,便問:「你可是梅公的家人嗎?」老頭兒答道:「正是。」陳公將梅白叫至面前,說道:「管家的,你來得正好。我正想叫人尋你,不知你老爺收殮否?」梅白道:「小人已將主人收鹼了,只是沒有寄柩之所。
偶爾想起相國寺可停,特此而來。」陳、馮二公道:「我們也是為此而來。我們已與僧人說知,你快去把你老爺靈柩,請入寺內,待你公子日後可來搬柩,迎入祖墳內。」梅白道:「多承老爺仁厚,小人也是這個主意。」二人道:「你快些就去,不可耽擱。因我二人有王命在身,即刻就要起程,也不能祭奠。你可安頓,即速就回常州,報知夫人、公子知道,不可久留。」梅白道:「小人曉得。」於是,陳、馮二公告別了和尚,出了寺門,回到衙門,收拾行李,各回原籍不提。
且言梅白安頓了梅公靈柩,依路回往常州。不想年老之人,見主公慘亡,心內哀傷過度,自出了都門,獨自孤行,夜宿于中途飯店之內,可憐跋涉受苦,不幸一病身亡。以後沒有梅白的交待,撥轉書詞。
且言盧杞回到相府,心中暗想道:「梅魁這廝,雖正國法,奈何他尚有家眷住在常州。自古道:『斬草不除根,恐後逢春發。』」立即吩咐了錦衣衛官兒,叫他去一角文書,四個校尉,前去常州捉拿那梅公的家眷,不可有違。堂官答允,吩咐出米。
錦衣衛的官兒,怎敢不依從?連夜做了文書,差了校尉,星夜飛奔常州,捉拿梅公的家眷。在路行程,非止一日。那日到了,府縣官員,出城迎接,迎了入署,升坐內堂。校尉向府尹言道:「此乃機密大事?喝退了左右,方可開看。」府尹聽說,喝退了外役,只有家丁伺候。
這知府姓陳名訶字文伯,為官卻也公正。他拆開了公文,自頭至尾一看,大驚道:「原來是大人究治梅吏科之家。只是本官尚有一句話說,大人要拿梅吏科之子,他乃是江浙第一個名流。此刻,如同大人去捉拿,恐梅璧不在家中,豈非是勞而無功?要依本官的下見,不如明日五鼓,傳齊人役,協同眾等,奔至梅府,豈不是一網打盡了。”
校尉道:“既是貴官吩咐,弟敢不依。」
欽差與知府談心,卻不料知府跟前有一個家人,姓陳名流,因他平時有些收不住話,故此衙的人給他取了一個水嘴的名字。他立在左邊,見本府同校尉計議,到明日五鼓拿人之事,聽在心中。他身上有幾個瘡疥,又飲了幾杯酒,渾身俱癢起來了,便走出側門,向管門人說道:「我要去洗澡,你給我把門開了。”管門的道:“陳哥,一切事不可在外多嘴。」
陳水嘴道:「曉得,不須吩咐。”便走出衙門。迎面撞着一個衙內皂隷,此人姓屠名申,見了水嘴便問到:「大叔,你如今出來有什麼事?」陳水嘴道:「沒有別的事,是身上瘡疥癢,要去洗澡。」屠申道:「此時尚早,混堂未開,何不到酒館之中,略飲三杯?」水嘴道:“如此多謝了。」
二人同入酒館,敘了些酒話。屠申道:「今日京中到的欽差,不知是做什麼事的?”水嘴道:「你吃酒,毋管他。」屠申道:「此半月乃小人值日,如有大事件知道,好着幾個夥計,在衙門伺候。」水嘴道:「足見你做事周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