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色鬼一見賈在行來,意欲起身施禮,賈在行急向前按止道:「開口神氣散,閉目養精神。不要妄動,在下好與尊駕評脈。但牛馬驢騾脈在頭上,所以獸醫攢角摸耳朵,人的脈在腳上,須從腳上看的。」遂一伸手抓住了色鬼的腳丫子,閉着眼低着頭,沉吟了片時。
撒了手,總是一言不發。溜搭鬼問道:「此病吉凶何如?」賈在行長出一口氣道:“厲害!厲害!這脈如皮條一般,名為皮繩脈。那脈書上說得明白:硬如皮繩脈來凶,症如泰山病重重;若是疼錢不吃藥,難吞陽間餅卷蔥。」
色鬼道:「既請先生評脈,那有不吃藥之理。」溜搭鬼道:「先生有好藥只管用,藥資斷無不從厚的。」賈在行遂將藥箱打開,取了一個小磁瓶出來,說道:“此瓶名為『掉魂瓶』,裡面盛的是『絶命丹』。藥書上說得明白。
絶命丹內只五般,牛黃狗寶一處攢;
冰片人參為細末,斗大珠子用半邊。
王母取下天河水,老君房內煉成丹。
靈芝仙草作引子,吃上三服病立痊。
若問修煉多少日?手忙腳亂八百年。
這藥:一治胸嗝飽滿,二治內熱外寒,可惜你把病害錯了,空有好藥,用他不着。”小低搭鬼在藥箱內拿出一瓶道:「這裏邊是甚麼藥呢?」賈在行接在手內道:「不可亂動,倘然弄錯,性命相關。」遂用手倒出瓶中的丸藥來,一看說道:「此丸名為『九蒸八曬的癘瘩丸』。一治癬瘡疥瘡,腳鷄眼茨猴子,又治腰疼腿酸,勞傷失血。
色爺,你若將此藥用滾白水送下,穩穩的睡倒,藥力行開,便能串腸過肚,滋陰降火,寧吐止血,不日即可痊癒。」小低搭鬼又插口道:「先生有痔瘡藥否?」賈在行道:「可是足下?」小低搭鬼道:「正是。」賈在行道:「若是酒色過度,饑飽勞碌得來,不治久則成漏。足下是因聚精養鋭上得來的,不早治恐成終身之累。」小低搭鬼道:「如何成終身之累呢?」賈在行笑而不答。溜搭鬼道:「求明白賜教!」賈在行笑着向溜搭鬼耳邊說道:「恐成臟頭風。」溜搭鬼用手中扇子,在賈在行頭上輕輕打了一下,說道:「他是真心求教,你偏有這些胡言亂語的!」賈在行此時與溜搭鬼眉來眼去,與小低搭鬼言語勾搭,久已神魂飄蕩,心不在焉矣。遂手包了三包丸藥,交與溜搭鬼叫他給色鬼服用。
又道:「若用此藥,必須忌口,還須尋一僻靜所在靜養才好,不然恐不效驗。」說罷,色鬼遂照着小低搭鬼遞了一個眼色,小低搭鬼就會意了。用一個小金漆茶盤,端了二兩重的一個紅封,送於賈在行面前。賈在行收過,背了藥箱,去訖不題。
且說溜搭鬼用滾白水將藥研開,叫色鬼吃了,用被給他蓋好,就要回去。色鬼道:「蒙情請了郎中來。今已服藥,俟我出了汗,你日夕回家去罷。」小低搭鬼也苦苦的相留,溜搭鬼就應允了。
色鬼睡熟之後,小低搭鬼雖不曾親近女人,年已十六七歲,又常被這些好南風的戲弄。那床笫上的風月,久已純熟,溜搭鬼這日原來是尋色鬼以敘舊好,及見色鬼病重,未免淡幸。幸遇?着這個小低搭柳眉杏眼,辱紅齒白,處處可人。溜搭鬼一見,早已心許。
今乘色鬼睡熟,四目相視,慾火動心,遂向小低搭鬼丟個眼色,令他將大門關上。兩個攜手到了小低搭鬼的房內,摟抱相親,各自解頻寬衣,忽聽得色鬼大喊了一聲,如霹雷一般,嚇得二人慌忙整衣,來到色鬼房內。只見色鬼面如紫茄,七竅流血,即刻嗚呼哀哉了。溜搭鬼對小低搭鬼道:「我與色鬼雖然相好,並無親戚。
聞得他有一個親哥,名叫酒鬼,住在杏花村裡。他若來了,我卻不便,不如早走為妙。」說罷就走。小低搭鬼拉住道:「可憐我幼失父母,又無家室,你去我可如何?倘蒙見憐,我跟你去,我就在你家早晚服侍你,豈不是好。」溜搭鬼道:「我固願意,但恐怕俺家那個下作 東西見了你,未必肯饒你。」小低搭鬼道:「就是一身充二役,也說不得了。」說罷,二人急忙去訖不題。及至到了第二日早晨,賈在行便道從色鬼門前經過,意欲進門看看色鬼的病勢如何?及至走到色鬼房內,見色鬼已死。
溜搭鬼與小低搭鬼俱無蹤影,回身就走。忽見桌上有剩的丸藥一包,賈在行一看,方知昨日錯留了「絶命丹」。色鬼必因此丹而死。若是有人知覺,這庸醫殺人的罪,穩穩的落在頭上。
遂急忙回到家中,背了藥箱行李,逃往陰山投尖腚鬼去了。
話說色鬼,被賈在行的「絶命丹」治死,陰魂不散,飄飄緲緲,各處隨風閒遊。一日不修觀內針尖和尚正在蒲團上打坐,忽被一陣腥血衝撞元神。針尖和尚輪指一算,知是色鬼的遊魂從此經過,遂掏訣將他魂魄拘回。色鬼就在蒲團邊雙膝跪倒,把他屈死的原由訴說了一遍。
針尖和尚知他的陽壽未盡,遂命短命鬼到三更時候,至煙花巷內將他屍首盜來。針尖和尚在葫蘆內取出一粒仙丹,用露水和開,灌在色鬼的口內。不片時魂魄復體,睜眼一看,知是重生,遂向和尚謝了活命之恩。針尖和尚道:「你平生淫人婦女過多,應有此症。
你如肯改悔,拜我為師,我教你些兵法武藝,可以保護你的身體,不知你意下如何?」色鬼道:「俺的欲心未靜,恐怕難以學道。」針尖和尚道:「色即是空。這個色字,我們空門原是離不了的。」色鬼遂向針尖和尚拜了四拜,又和短命鬼敘了師兄師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