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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是周小官唱了一套,請王道士來書符唸咒,念出一個妖精。那妖精將王道士打去了,卻好呂純陽走過來,看見妖精厲害,發起碟文,請將關夫子來,周倉捉住妖精,關夫子斬了。縣尹看到此處,道:「大人今日斬鬼,不亞關夫子矣。」鍾馗道:「大人請俺至此,也就是呂純陽了。」縣尹稱富曲道:「將軍可算的周倉」。富曲道:「不然,不然,他將俺摳得滿臉流血,只好算王道士罷了。」滿座皆大笑。席終,鍾馗就要辭去,縣尹再三款留,說道:「下官有一座小園,屈大人盤桓數日,也不廢下官敦請一場。」鍾馗只得應允。縣尹邀進園中,只見四壁粉牆,中間三間敞庭,庭後一株絶大松樹,綠蔭掩映,瀟灑清幽,庭中擺設的極其雅緻。賓主坐定,鍾馗見天然幾上放著兩卷詩稿,取來展玩,卻是吟秋風、秋月、秋山、秋水四景絶句兩卷。俱是一個題目,一樣韻腳,先將一卷從頭展玩。
那吟秋風的是:
金風滿灑逗窗紗,燕子排空影欲斜。
今夜愁多應有夢,不知吹去到誰家。
那吟秋月的是:
清秋清夜沐清光,散盡天香桂影長。
願借嫦娥清寂寞,好來窗下舞霓裳。
那吟秋水的是:
丹楓搖落晚煙多,雨後涼風細細波。
竊愛澄鮮如新月,每臨秋水憶嬌娥。
那吟秋山的是:
白雲飛去復飛來,霜葉如花滿徑開。
最喜謝安高致好,擬逢仙女到天台。
鍾馗看畢,道:「此卷才思雖好,但口角輕狂,必放達不覊之人也。」又看一卷,只見那吟秋風的是:
秋日風來不用紗,街頭搖落酒旗斜。
舞雩坐後情猶在,結伴還須味到家。
那吟秋月的是:
月明逢秋分外光,天香先占一枝長。
嫦娥若肯垂青盼,脫去蘭衫換紫裳。
那吟秋水的是:
源泉有本水偏多,每到秋來不起波。
孺子灌纓應到此,豈容盥手映嬌娥。
那吟秋山的是:
萌櫱才生人又來,秋山所以少花開。
年來王道無人講,松柏焉能似五台。
鍾馗看畢,掩口而笑,道:「好個糟腐東西,令人可厭。」縣尹急道:「大人眼力不差,這是下官所養的兩個童生。那卷輕狂些的,才思倒也還看得過。只是為人浮蕩,往往縱情於花柳之間,全無中規中矩的氣象。」鍾馗道:「看那許每首後二句,其人便可知矣。」縣尹又道:「這卷糟腐的,為人與那個卻大相反,開口就講道,舉止俱要安祥,即出恭之際,猶必正其衣冠,雖冒雨之時,未嘗亂其足步。至于世態人情,一毫不懂。所以同社人送了他們兩個美號,一個叫做風流鬼,一個叫做糟腐鬼。」鍾馗道:「這也罷了,孔子云:不得中行而與之,必也狂捐乎。中行原是難得的,古今以來能有幾人。」正談論間,外面傳鼓送進一紙狀子來。你道這狀子是誰的?原來丟謊鬼與誆騙鬼自從分開銀子,他也就做起財主來,買了兩個小廝,一個叫做捕風,一個叫做捉影。
這捕風、捉影又替他尋了兩個夥計,一個梁山寨上時遷的祖宗,生的毛手毛足,慣會偷人,叫做偷屍鬼;一個列國時祝駝的後代,生的伶牙利齒,會賴人,叫做急讀鬼。這兩個自從入了鋪子,就打順起風旗來,偷屍的偷屍,急讀的急讀。一日,也是該有事,這偷屍鬼正是把一宗銀子往褲襠裡塞,卻好教捉影看見,不好當面識破,只得告與主人。丟謊鬼尚在疑信之間,過了幾日來到鋪中查驗,果然沒有許多東西,且有許多長支賬。
丟謊鬼問急讀鬼道:「東西沒了大半,怎麼還有許多長支?」急瀆鬼道:「長支是我用了,我日後慢慢還你。若是不還你時,教半天裡馬踏殺。」說罷,搖着肩,反憤憤不平。丟謊鬼見這等光景,待要打他,又怕與誆騙鬼一般吃了虧,前車已覆,不敢再行,只得忍氣吞聲。
回來想道:「此事只得到官。」於是尋了一個代書,打了幾壺酒,又送了幾錢銀子,只要寫得厲害,聳動官府。那代書不管他是虛是實,問了大概,寫成狀子,他就拿得來了。縣尹同着鍾馗看那狀子時,上寫着是:
告狀人丟謊鬼,為明火劫財殺人無數事情。因某一生謹慎,並不妄為。齒積三月有餘,得銀五千餘兩,指望創業垂統,以為子孫萬代之計。不料命騫時乖,忽有偷屍鬼與急讀鬼以虎狼之心,恃鯨吞之術,託名夥計,實系盜賊,竟于某月某日,明火持刀,盡將財物劫去。
竊思財為養命之源,彼既劫去,我身必亡,數十性命一時俱斃。似此罪惡滔天,王章安在?伏乞仁天老爺,速將元兇治罪,以救良善。倘蒙追獲,終身鼎感無無既矣。為此哀鳴上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