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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和尚笑嘻嘻走進門來,向眾神道:「你們為何這等狼狽?」鍾馗道:「禪師有所不知,如今寺前來了三個鬼,與俺對敵,弄得俺三人一個牙癢,一個筋疼,一個噁心,無法勝他。」和尚道:「如此,待俺出去,三位隨俺來,看俺制他。」於是同出寺門,和尚對他兵卒道:「叫你家頭目們出來見我。」那鬼兵連忙逃進營去,稟道:「鍾馗又調了一個肥和尚來了,要與三位大王見話。」這三個鬼道:「是甚麼肥和尚敢來見俺。俺們正喜的足肥的。」遂洋洋得意而出,向和尚道:「你是何處野僧,敢來與俺們見話。」這和尚並不理他,只當不曾聽見一般。
他們見如此模樣,拿搶就刺,用刀便砍。只見這和尚笑了一笑,張開大口,咕咚一聲,竟將三個鬼嚥下肚去了。鍾馗驚訝道:「禪師有此神通。」和尚道:「你們不知,此等人與他講不的道理,論不的高低,只以大肚皮裝了就是,何必與他一般見識。」鍾馗道:「便是這等說,裝在肚裡,未免渣磣難當。」和尚道:「貧僧自有處治。」不多時候,只見這和尚出了一個大恭,三個鬼化作一堆臭屎屙了。盡畢,化陣清風而去。
鍾馗道:「奇哉,奇哉,怎麼一瞬就不見了,莫非佛祖來助俺麼?」咸淵道:「是了,是了,後殿彌勒大佛正是這模樣。」於是一齊去到後殿,拜謝去了。有兩句話道的好:
三個邪魔,生前作盡千般態,
一堆臭糞,死後不值半文錢。
不知後來又有何鬼,再看下回明白。
第三回 咸司馬計救賽西施 富先鋒箭射涎臉鬼
詩曰
花影當簾日正長,聞評人事費商量。
因循既短豪梁氣,冒失還疏訓戒方。
不斷多情綿似帶,自千有面厚如牆。
劍鋒不惜誅邪手,才覺青天分外光。
話說鍾馗拜謝了彌勒古佛,回至方丈,就要收拾行李起程。那知客再三款留,說道:「老爺到此,貧僧並無點水之情,今日聊備小齋,少伸寸敬。」鍾馗與二神祇得坐下,等了半日,方纔放下桌兒,又等了半日,方纔托上茶來。看看待至日落時候,又才托上幾碗菜來,急的這知客不住的往來催督,鍾馗不覺勃然大怒,道:「汝既留俺,為何這等怠慢?」知客道:「告老爺得知,就是那前日所言的新來火頭懶惰,每日睡至日出三竿,每夜磨至三更以後。
至于出言行走,都是丟油掀水,就像害癆病一般,所以把齋撰遲誤。望老爺寬恕。」鍾馗道:「叫他來,俺看是怎麼一個火頭。」那知客喚了半日,那火頭才慢條絲縷的走將進來。
眾神舉目觀看,怎麼模樣,但見:
垂眉落眼,少氣無神。開言處,口如三緘,舉步時,足有千斤。虎沒前來,量不肯大驚小怪,賊如後至,又豈敢疾走忙行。心和氣平,好似養成君子;手操足並,真如得道天尊。
正是:出髓玉莖堪作弟,傾糧布袋可為兄。
鍾馗看見,便按劍大怒:「汝是何方人氏?從實說來,免汝一死。」那火頭不慌不忙,上氣不接下氣,說道:「念下鬼原非人類,本是冤魂。只因那年做些買賣,要趕程頭,不想眾人性急,都老早去了。俺起來時已是紅日半天,只得獨自前往。
誰想路遠直走到黑。忽然遇見一個皮臉鬼賊,將俺的行李盡數奪去。俺正要趕去,又被一條淹蛇將俺纏住,纏得俺少氣無力,不覺死去。指望告訴閻君,不料走到陰司,閻君又退殿了,只得權在這寺中圖些嘴腹。
此是實情。」這幾句話說了半日,方纔說完。鍾馗道:「俺待要殺了你,你又無惡。待要不殺,實實惱人。」正在沉吟之際,一人突然進來,將溫屍鬼撞了一跌,也不管上下,也不分南北,坐在上面,舉筋箸就吃。眾神見了,俱吃一驚,看他怎生模樣:
本非傲物,恰像欺人。有話便談,那裡管尊卑上下,見酒就飲,並不解揖讓溫恭。東溝犁,西溝耙,說將來全無根據。止這前不遮後,做出去管甚周詳。
一沖性子闖下褐,方纔破膽;三分粗氣弄出克,始覺寒心。正是:但知天下無難事,不信乾坤有細人。
你道此人是誰,原來就是簿子上邊所記的冒失鬼是也。當下冒失鬼坐在上面自吃自飲,這鍾馗看的大怒,道:「這人來的這等冒頭,俺有個法子在此。」眾人道:「有何妙法?」鍾馗道:「他二人溫屍的溫屍,冒失的冒失,俺將他兩個平處一番,叫他溫屍雜上一半冒失,冒失攪上一半溫屍,也是個損多益寡之法。」咸、富兩神道:「主意固好,只是怎麼平處的來?」鍾馗道:「不難,不難。」拔劍來將兩個鬼一劍一個劈成四半,再合合自然易成。只見兩個溫屍的也不溫屍,冒失的也不冒失了,竟成一對中行君子。眾人無不歡喜,都言鍾馗有為天造化之手。只見把寺中和尚唬得咬指,以為神出世。
二鬼拜謝而去。眾僧人愈加恭敬,又留住一宵。次日整肅陰兵,跟定蝙蝠,作別了眾僧,往前再走,走勾多時,只見通風老人坐在那裡嘆氣,見鍾馗眾神大喜,道:「老爺們請到合下獻茶。」鍾馗道:「老者何人?」咸淵道:「此即通風老人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