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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如?」果然張千抬了空缸、竹籮放在廳前。只見湘子卷拳勒袖,輕輕的把葫蘆拿來,恰像沒酒的一般,望缸內只一傾,傾了一缸又一缸,滿滿傾了十數缸,一滴也不少,那葫蘆裡頭還有酒,正不知這許多酒裝在葫蘆內那一搭兒所在。眾官見了,人人喝采,個個稱強。退之只是不信,道:「總來是些茅山邪法,只好哄弄獃人,豈有神仙肯貪饕酒食,賣弄神通的理?」湘子聽得退之這等言語,便又顯起神通,從花籃裡摸出三百五十六分饅頭,一個也不少。
眾官齊聲道:「這般手段,真是人間少有,世上無雙。」讚歎不已。
一霎間,湘子又把酒與饅頭依先收在葫蘆、花籃內,暗差天神、天將,押到藍關山下交付土地收貯,等待來年與退之在路上充饑禦寒。當下手拍雲陽板,唱一闋《上小樓》:
人道我貪花戀酒,酒內把玄關參透。花裡遇神仙,酒中得道自古傳留。煉丹砂,九轉回陽身不漏。只管悟長生,與天齊壽。
退之道:「你這人只是誇口,我承列位大人盛情,也要識論些國家大事,你連連來此纏擾,不當穩便,也不是你出家人與人方便的念頭。」叫手下:「快與我叉他出去!」湘子道:「不消叉得,再斟幾杯酒與貧道吃了,就再不來攪大人。」退之笑道:「你有多少酒量?」湘子道:「只管貧道一醉,不要論量大小。」退之道:「你吃得一百大杯麼?」湘子道:「五十雙半醉。」退之道:「據你這般說,酒量也是好的了。如今三百五十六位大人在此,每人賜汝一杯,汝先從我面前吃起。」湘子道:「謹遵嚴命。」退之叫人斟上酒來。
湘子剛剛吃得三杯;便沉醉如泥,跌倒在地上。退之道:「列位大人,看這道人吃得三杯酒就醉得這般模樣,只是大言不慚,那裡是恁麼神仙?張千、李萬,可抬他出去,丟在大門外頭,不要理他。」張千、李萬用盡平生氣力,一些兒也抬不動。退之看了,惱怒得緊,喝叫:「多着幾十人,把這野道倒拖出去!」張千果然喚過兩班皂甲來拖湘子。
這湘子倒也不像個醉倒的,就像生銅生鐵鑄就的一般,一發拖不動了。退之怒道:「你這些狗才,都是沒用的。且由他睡着,待他醒來不許他開口。竟自叉他出去。」張千眾人喏喏而退。
誰知湘子睡過半個時辰,一骨碌爬起來道:「大人,貧道酒量何如?」
退之道:「吃得三杯就醉倒不起來,還說恁麼酒量?”湘子道:「貧道酒量原不濟,不能奉陪列位大人。貧道有一個師弟,果是不辭干日醉,酩酊太平時,請他來陪奉一杯何如?」退之道:「他是恁麼人出身?如今在那裡?」湘子道:「出身在窖裡,藏身在府裡,吃酒在肚裡,醉死在路里。大人若許相見,貧道招他便來。」退之道:「汝去招他來。」湘子道:“貧道站在這裡叫他,自然來。」
當下湘子弄出那仙家的妙用,把手向空中一招,叫道:「師弟快來。」
只見一朵祥雲捧着一人墜地。那人怎生打扮,有《西江月》為證:
黑魆魆的面孔,光溜溜的眼睛。銃頭闊口巨靈形,露齒結喉相應。巾戴九陽一頂,腰纏穗帶雙振。臉紅眼
目定醉翁形,李白、劉伶堪並。
這道人立在階前,朝着眾官唱個喏道:「列位大人稽首。”退之道:「師兄說汝會飲酒,汝實實吃得多少?」道人道:「大賓在座,司酒在旁,揖讓雍容,衣冠濟楚,席不暇暖,汗沾浹背,小道可飲二三升。知己友朋,呼盧擲雉,紅裙執斝,玉手擎杯,一曲清謳,當筵妙舞,自旦至暮,可飲二三斗。宴至更深,酒闌客散,主人送客,獨留小道,引坐密室,燈燭交輝,裙袂連帷,履舄雜沓,玉體貼于懷抱,粉面偎于酥胸,主人興濃不知小道,小道酣極忘卻主人,袒裼裸裎,顛狂無忌,斯時也,小道可饑二石。」退之道:“出家人怎說那淳于髡狂夫的話,可惱,可惱!我這裡用汝不着,汝快去罷。」
林學士道:「我也不與汝講閒活,只顧儘量吃酒與我們看,若吃得多,才見汝師兄薦舉的光景;若吃不多,連汝師兄一體治罪。」道人道:「大人若是這般說,可取酒來,待小道吃。」退之便叫張千、李萬打了兩三罈好酒放在他面前。他一壺不了又是一壺,一壺不了又是一壺,一連吃了十數壺,方纔咀嚼些兒果品,把腰伸一伸道:「好酒!」吃不上一個時辰,把這三罈酒吃得罄盡,覺道有些醉容。
退之對林學士道:「親家,這酒量才好。」林學士道:「汝像是醉了,還吃得麼?」道人道:「但憑大人拿來,小道再吃。」退之又叫張千、李萬抬一大壇來。這道人也不用壺,不用碗,將口布着壇口,只情吃,一霎時又吃盡了,一交跌在地上,動也不動。
湘子道:「師弟醉了,睡在地上不成禮體。韓大人有被借一條蓋覆着他,待他酒醒好同回去。」退之叫取條被蓋了這道人,便對湘子說道:「汝弄了許多楦,都是假的,只這吃酒的人是真本事,我不計較汝了,疾忙回去,不可再來。若再來時,我當以王法治汝。」湘子道:「王法只治得那要做官的人,貧道不貪名利,不戀紅塵,不管那兔走烏飛,那怕這索縛枷栲。」退之道:「若再胡言,我齋戒沐浴,作一道表章奏聞玉帝,把汝這貪饕酒食,惑世誣民的賊道,直配在陰山背後,永墮輪迴。」湘子暗笑道:「只說我會說大話,誇大口,原來叔父也會弄虛頭說空話。玉皇大帝只有我去見得他,你這凡胎俗骨,怎麼上得表文到他案下。
這般大帽兒的話不要說嚇我不動,連鬼也嚇不動一個的。」正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