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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況師徒乎!汝只堅心定志,我們自來度汝。」說猶未了,退之着人來喚湘子並當值的去,問湘子道:「汝這幾日習讀得文武經書,亦諳熟否?」湘子道:”侄兒不敢隱瞞叔父,兩位師父教侄兒的是一部大道《黃庭經》,不讀恁麼文武經書。”退之怫然不悅,再問當值的道:「大叔與這兩位先生連日所習何事?所講何書?」當值的道:「兩個道人教大叔一更打坐,二更飛昇,三更四更只是打漁鼓唱道情。」退之聽了,一時心頭火起,紫漲了麵皮,便拿竹片打湘子,道:「汝爹爹棄世,托我看汝,教汝讀書,只指望汝成人長大,光顯祖宗,誰」知汝這般痴獃,要學修行結果,玷辱門閭,怎不氣殺我也:”湘子道:「是叔父請這兩個師父教我的,不是侄兒自己生發出來的,如何打我?」竇氏在旁冉三勸道:”他爹娘早喪,孤苦憐仃,雖是我們恩養成人,也須索三思教訓,不要惹旁人議論。”
湘子哭道:「賴叔嬸養育成人,今後再不敢違嚴命了。」退之道:「夫人既勸我,我且不打這畜生,汝快進去勤攻書史,休學那出家的勾當。」一面叫當值的:“快去喚那兩個道人來,趕他出去,絶了這根苗,不怕湘子不學好。」
果然,當值的去叫兩師道:「先生,老爺有請!」鐘師道:「純陽子,那沖和子迷昧前因,來請我和你,要趕出門。我們且去見他,看他有恁話說。」兩師隨了當值的走到退之跟前,稽首道:「韓大人,貧道見禮。」退之怒喝道:「誰與你這般人見禮個見禮!你兩個可是有些兒人氣的麼?」兩師道:「大人請我們兩人訓誨公子,豈不曉得尊師重傅的,卻為何不以禮相待?」退之道:「我的你兩人教侄兒習文演武,以圖進取,你如何終日教他打漁鼓唱道情?豈不是賊夫人之子!那道情可足好人唱的?」兩師道:「大人,貧道何曾教他唱道情來?」退之道:「我侄兒已是招承,汝兩人如何還白賴?快快出門去吧,休得在此胡纏!」兩師道:「我出家人是隨緣的,有緣則住,無緣則去,何鬚髮惱!」便向裡面叫道:「韓湘子,我們今日去了,汝以後若要尋我們時,可到萬裡外終南山來,我們在那裡等你。」湘子 跑出來道:「師父,快不要去,只在這裡教訓弟子。你若去了,弟子來尋時就難得見了。」兩師道:「汝叔父既趕我們出門,有何面目再在汝家裡!」湘子道:「弟子情願跟了師父同去。」退之一手扯住湘子,叫:「張千、李萬,把這兩個野道人推出去!」兩師道:「大人在上,貧道唱一首小詞答謝大人錯愛,便出門了。」詞名《沾美酒》帶《清江引》:
想為官有甚好,看富貴似波濤,不如俺色空清淨破衲襖。掩柴扉靜悄,也不戀雌鷄叫。紫羅袍,煞強如傀儡棚中喧閙,榮華的似瑞雪湯澆。閒伴着仙童採藥苗,悶把瑤琴操。
操的是古調,鶴鳴九皋,一任旁人笑。
退之道:「快出去!我也懶得聽這般說話。」兩師唱:
有一日削祿禍難逃,藍關雪擁長途道,那時方曉。
唱罷,拂袖而去。詩云:
大袖遮三界,遨遊遍九天。
腐儒無眼力,不識大羅仙。
退之見兩師去了,便把湘子領在書房中,關鎖他在一間房裡,吩咐當值的小心看守,不許放他出來胡行亂走。正是:
埋怨當初二道人,綺言綺語哄兒身。
如今斬草除根淨,撇下黃庭內景經。
那湘子被鎖在房中,並沒怨暢意思,只是勤苦修煉,坐唱道情。有《黃鶯兒》為證:
慢慢自沉吟,下深功,受苦辛,經行日夜眠不穩。要見本來那人,把心猿緊縈,三關運轉,透入《黃庭經》。煉真精,刀圭不用,天理自相生。
忽見那牛奔,鼻撩天,吼一陣,搖搖擺擺擒不定。拽住了那繩,休教亂行,往來日夜跟隨緊。牧牛人,丹田界,管取稻花生。
這湘子雖然晝夜勤修,畢竟不知後來若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五回 砍芙蓉暗諷蘆英 候城門眾譏湘子
白髮蕭蕭兩鬢邊,青山綠水總依然。人生何異南柯夢,撚指光陰十八年。
十八年,景物鮮,旃檀紫竹民塵凡。且將龍女擎珠出,鶴馭盤旋下九天。
不說退之鎖閉着湘子,且表夫人竇氏思量:「伯伯在日,朝夕拜禱天地,求得這個侄兒湘子,不料生下來整日啼哭,費盡了心神,幸而養得長成,替他娶了林學士的女兒蘆英,今已三年,並沒男女花兒,豈不是韓門該絶。常聞犀牛望月,角內生祥;蚌蛤含珠,朝陽遊戲。蘆英這般不生長,如何是好?」心生一計,喚梅香請蘆英出來,問道:「階下那一枝是什麼樹?」蘆英道:「婆婆,是一枝芙蓉樹。」竇氏道:「叫梅香拿刀來,砍了這枝樹。」蘆英道:「婆婆,莫要砍他,留下與媳婦早晚看看罷。」竇氏道:「我只見他開花,不見他給子,要他何用?」蘆英道:“婆婆,
花與人相似,人生總是花,
雄花不結子,雄筍不抽芽。”
竇氏道:“媳婦,我說與你聽:
石上栽芙蓉,很基入土中,
好花不結子,枉費我兒功。”
蘆英道:“
一片良田地,懶牛夜不耕;
春時不下種,苗從何處生?”
竇氏道:「原來如此。梅香,快請大叔來,待我問他。」梅香道:「老爺關鎖大叔在書房內,那個敢放他出來。」竇氏便把鑰匙遞與梅香,叫他去請湘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