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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日,下了店,吃些酒飯,各自歸房。忠賢對朝欽道:「前日處了徐應元,我也知沒有倚傍,立腳不住了。也只說打發到鳳陽來,到也得閒散,隨身有些金珠寶玩,料也不得窮。不意這些狗官放不過我,終日上本,激惱了皇上,才差官校來扭解的。這局面漸漸的不好了,再遲遲還要來拿去勘問哩。那時要夾打就夾打,要殺就殺,豈不被人恥笑?我想不若趁此官校尚未到時,早尋個自盡倒也乾淨。這總因我當日做的事原過當了些,也是我的報應!都不幹你們的事,人也不找你,你可把我行李中金珠寶玩帶些,遠去逃生罷。」
朝欽哭道:「孩子是爺心腹的人,蒙爺抬舉,富貴同享,要死與爺同死,再無別意。」二人哭說了半夜,換了一身新衣服,等到人靜時,抱頭痛哭一場,相與投環而死。
眾人見他們不嘖聲,只道是睡熟了。直到天明時,劉、鄭二人起來催他們起身,叫之不應,推開門,只見雙雙高掛在樑上,氣已絶了。有人嘆他道:
左手旋乾右轉坤,移山倒海語如綸。
高懸富貴收彪虎,廣佈鉗羅害鳳麟。
六貴聲名皆草莽,三侯簪紱總埃塵。
阜城忽斷南來路,空有遊魂伴野燐。
這正是:
萬事已隨三寸盡,千鈞忽斷一絲輕。
畢竟不知忠賢死後又是如何?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四十九回 舊婢仗義贖屍 孽子褫官伏罪
詩曰:
唾壺擊碎燭花殘,時時扼腕羞權奸。
含沙射影陰謀慘,忠良駢首囚狴犴。
村童牧豎衣金紫,城狐社鼠戴峨冠。
擬將富貴同山海,誰知瞬息蜉蝣般。
雷霆一擊冰山碎,妖魑血湛吳鈎寒。
榮華轉眼留不得,空貽余臭萬年看。
話說魏忠賢與李朝欽縊死客店,監押的劉應選怕皇上震怒要加罪,遂將忠賢的行李打開,拿了些金珠細軟,勾合了幾個手下人,只說忠賢黑夜脫逃,快些追趕,一行人跨馬如飛而去。那一個監押的鄭康升再到房內看時,見二人何曾逃走,卻雙雙的弔在樑上。忙驚動了地坊鄉保,申報本縣,將解官並隨從人役留住,一面通報各上司撫按,即刻差官檢驗。差官會同知縣來到南關客店內,卻好錦衣官校吳國安等也到了,見忠賢等二人果然高掛在樑上,公同驗得:「一系太監魏忠賢。屍身長四尺八寸,膀闊一尺三寸,咽喉紫赤色繩痕一條,長六寸,闊五分,八字不交,舌出齒四分。頭戴兜羅絨帽,金簪玉碧圈。身穿綢褂、緞貂皮披風,緞褲、緞靴。一系親隨太監李朝欽。屍身長四尺四寸,膀闊一尺一寸,咽喉紫赤色繩痕一道,長六寸,闊五分,八字不交,舌頂齒。頭戴黑絨帽,玉簪金圈,身穿綢褂、麂皮襖、大絨披風、綾褲、緞襪、緞鞋。公同驗明。」又查得行李內玉帶二條,金台盞十副,金茶杯十隻,金酒器十件,寶石珠玉一箱,衣緞等物,盡行開單報院存縣。隨行人役,交官校並監押官帶回京覆命。一面著地坊買棺收殮,候旨發落。
看者須記得,當年生魏忠賢時,他父醜驢向李跛老求課,他曾寫下四句卦詞道:「乾門開處水潺潺」。乾者天也,開者啟也,豈不是天啟的年號?
忠賢是天啟三年後才殺害忠良起的,三年建癸亥屬水,豈不是水潺潺麼?「山下佳人兒自安」。「山」下一「佳」字,乃崔字也:「人」字加個兒子,乃倪字,豈非崔呈秀之與倪文煥等?忠賢十個乾兒子中,惟崔、倪二人用事獨多。「佳人」又隱著客氏在內。「木火交時逢大瑞」。天啟七年丁卯,丁屬火,卯屬木,木能生火。大者崇也,瑞者禎也,豈不是丁卯年逢崇禎即位?“
新恩又賜玉縧環“,豈不是新君即位要處他,他便投環而死?禍福字字無差,可見奸雄之生,皆由天數。正是:
奸惡之生不偶然,彼蒼立意其幽玄。
誰知一紙羲皇易,參透機微泄後天。
罪璫投環,撫按具題不言。
再說崔呈秀回到家中,見邸報上旨意,著他革職聽勘,已知聖怒難回,道:「罷了!會勘就是拿問的先聲了!想當日楊、左諸人進獄,哪個是逃得脫性命的?我今進去,誰肯放我生還?少不得受無限的夾打,到不如早些尋個自盡,也免得受那些苦楚。」雖然如此,到底貪生戀財的念頭交戰,心中怎麼捨得就死?當日若不為貪財惜死,到不去做這樣人了。又想起京中埋藏的金銀箱籠尚未發回,這些田產大半是占來的,尚未得清白。家中只有七歲與四歲二子,尚未知人事。長子崔鐸複試,又不知如何?又對著個如花似玉的佳人,如何捨得丟下來?
一日,聽得家人說蕭舅爺回來了,呈秀吃了一驚,問起來,卻是為與地方不安,逃回來的。呈秀道:「不好了,這又要參到我了!」又聽見家人說:「聞得初一日有官校出京,不知為甚事?」呈秀道:「罷了,這必是來拿我的,這死卻挨不去了!」便急急要尋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