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忠賢即于從龍恩典內,又把一個侄子蔭了錦衣衛指揮,一個兄弟蔭了錦衣衛千戶,後又上一老病不堪任事的本,辭廠印。他料皇上必不准辭;就準了,他在徐應元面前只說是我讓與他的,好做個人情,他必感激。果然竟不推辭,止着徐應元協辦。皇上不過要分他的權,不知他二人就是一個。他既調停了徐應元,托他在皇上前做耳目傳消息,分明是去了一個客巴巴,又有了一個客巴巴,他便放心,不怕人在皇上前說他的是非,依舊又囂張起來。這正是:
新看成六翮,依舊志摩天。
再說崔呈秀,先見忠賢居攝之事不成,便懼禍不敢來親近,這些時見他又有些光景,便又挨身入來,假意安慰道:「嚮日的事到有八九分了,無奈那些閣臣作鯁,孩兒正急於要進來計較,被他們冷言熱語的搶白得不能進來,真好機會錯過了。他們嘲笑孩兒就如嘲笑爺一樣,孩兒也都訪得,要處治他們才好。喜得明春考察在邇,這些科道部屬有自外轉來的,正要考察,權柄全在吏部,都察院、考功司、河南道這幾個緊要衙門,須早佈置幾個心腹,要驅除他們何難?」忠賢聽了,歡喜道:「二哥見識果然出眾。」二人依舊父子相投。忠賢竟不由會推,就把呈秀轉補了兵部。呈秀有個兄弟名凝秀的,要升總兵,呈秀恐已到任後再升他,便恐事涉嫌疑,為人議論,先為他囑託,升了浙江的總兵。乃史掌兵在內,兄弟總戎在外,真是王衍三窟。他一到兵部後,便招權納賄,又將吳司空加了宮保,倪文煥升了太常寺卿。
呈秀有個兒子崔鐸,本是膏粱子弟,也曾讀過幾句書,僥倖進了學,在順天鄉試揭曉時,又中了第二名鄉魁。此時鬨動了一城下第的舉子,有的道:「他只做了三篇文字倒中了,也是奇事!」有的道:「他二場已貼出過的,如何還得中?」有的道:「魏家時常送書子與主考,內簾官常得魏家的人參,這不是關節麼?不然何以二十四日折號,二十六日才揭曉?停了兩日,都是為他。」紛紛揚揚的講,外邊也有要動本的,也有要用揭帖的。崔家只推不知,任那些趨奉的牽羊擔酒、簪花送禮的來慶賀。常例送旗匾之外,置錦帳對聯,照耀異常。他便大開筵宴,接待親友。不獨崔家炫耀,南京又中了周塚宰的兒子。時事一發可笑:
兩都徹棘育英才,畫鼓冬冬虎榜開。
不為皇家網麟鳳,卻阿權貴錄駑駘。
崔呈秀做了兵部,便大開賄賂之門,公然懸價總兵、副將是多少,參、游是多少,用大天平兌銀子。一日,正與蕭靈犀在花園內小廳上打雙陸,呼么喝六的頑耍,丫頭來報道:「蕭舅爺來了。」呈秀叫請來見。那蕭惟中也戴頂方巾,搖擺來到園中,看時真個是化樂天宮。但見:
文梓雕樑,花梨裁檻。綠窗緊密,層層又障珠簾;素壁泥封,處處更糊白紵。雲母屏晶光奪目,大理榻皎潔宜人。紫檀架上,列許多詩文子史,果然十萬牙籤;沉香案頭,擺幾件鐘鼎瓶彞,儘是千年古物。瑤琴名焦尾,弄作清聲;石硯出端溪,卻饒鸜眼。玉注落清泉,春雪般茶烹蟹眼;金爐飛小篆,淡雲般香裊龍涎。纖塵不到,只餘清景可人;半枕清幽,更有紅妝作伴。
蕭惟中見了呈秀,行過禮,又與姐姐作了揖。呈秀道:「坐了。」惟中旁坐下。呈秀問道:「外邊可有甚麼事?」惟中道:「如今有個廣東的副將,要升總兵,出一萬兩。老爺肯作成小的,尋他幾兩用用。」呈秀道:「廣東是上好的缺,至少也得二萬金。」惟中道:「小的也正說少了些,先還要他三萬哩。他說此地沒處挪借,到任後再補五千罷。」呈秀道:「誰與他討欠賬!」
惟中道:「他死生升降,總在老爺手中,他怎敢虛言?」呈秀道:「也罷,廣東的珠子好,再叫他再送三千兩銀子的珠子與你姐姐罷。」靈犀笑道:「那須這許多!」惟中道:「穿件汗衫兒也好。」呈秀道:「也罷!現的一萬,賒一萬,就選你去做個官,好代我討賬。」惟中道:「我不去,常言道:」少不入廣‘。“
莫販一身廣貨來罷。若老爺肯抬舉,竟把我選到密雲,做個中軍罷。「呈秀道:」怎麼到要密雲?那裡現有人做着哩。「靈犀笑道:」想是你受過那邊軍氣的,你要去報復麼?「惟中道:」姐姐分上,決不報復。只因嚮日在那裡落魄,如今要去燥燥皮,風騷風騷,做個衣錦榮歸。「呈秀不覺呵呵大笑道:」好個衣錦榮歸!「把個蕭靈犀笑得滿面皆紅。呈秀見他沒趣,恐他不快活,忙說道:」這是小事,不難,等我分付選司,把他升到別處去,讓與你。“丫頭捧桌盒酒來,一把金壺,三隻玉杯,三人吃了幾杯。
惟中恐礙他們的興趣,便起身作別。又問:「廣東總兵之事如何?」呈透道:「他若要升,不怕他不送銀子來。不賒!不賒!」惟中道:「還求老爺讓些,小的好撰他幾兩銀子做上任的使用。」惟中別去。
呈秀次日便囑選司硬把個密雲中軍都司楊如梗推升了去,將蕭惟中補出。那副將也送了銀子來,越次升了總兵。呈秀又一單子推上了十幾個武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