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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寰便扭做是他做的,訕謗朝廷大臣,妖言惑眾,擬定立斬。也不送法司,竟矯旨拿去斬首。可憐:
武榜堪欽早冠軍,丹心欲擬靖塵氛。
誰知不向沙場死,怨氣飛成瀚海雲。
魏忠賢又以演戲殺了顧進士,京中人嚇得連夢裡也不敢提他一字。那陸萬齡等擇日興工,先日親去請忠賢來看。忠賢便遣侄子良卿同侯國興領工部尚書崔呈秀來祭土神,就在彞倫堂辦酒慶賀。席散後,魏良卿向侯國興道:「今日尚早,何不到西方寺看看月峰長老去?」國興道:「甚好!台基廠旁邊又添了些店面,順便就可去看看。」二人換了便服到寺下。那寺中住持迎接,說道:「長老是定府請去了。」二人茶罷,上轎到台基廠看過店房,工已將完。二人正要上轎,只見旁邊一個小門內站着一個婦人。侯國興猛抬頭,看見那婦人生得十分標緻。但見他:
修眉凝黛眼橫秋,半掩金釵無限羞。
素質娉婷堪比玉,不親羅綺也風流。
那婦人見人望他,便把門掩上,在門縫內張望。侯國興問道:「這是甚麼人家?」管家道:「這是太康伯張皇親的花園後門。」國興道:「久聞他的園子甚好,魏哥,咱們進去看看。」長班便去敲門。敲了一會,才有人來問道:「甚麼人?」長班道:「魏爺、侯爺來看花的。」裡面才開了中門。二人進去,繞過迴廊,果然好座園亭。有詩可證:
小院沉沉春事宜,迴廊窈窕路分歧。
假山斜箝玲瓏石,古樹高盤屈曲枝。
花氣撲簾風過處,沉香落砌燕歸時。
畫樓綺門重重麗,翠幌金鋪弄晚曦。
二人前後游了一回。時已初夏,芍藥開得正好。有詩贊之曰:
瑞芍佳名金帶圍,侯家花發有光輝。
三枝的歷風披砌,千葉婆娑露染衣。
奇草根來天上種,華筵客卷席前幃。
姚黃魏紫留春色,滿苑名葩宇內稀。
侯國興道:「對此名花,何可無酒?」叫家人備酒來。少頃,擺下酒席,二人對酌,覺得沒興趣,魏良卿叫家人去訪才看見的那婦人。管園的回道:「沒有。」侯國興道:「分明才看見的,怎說沒有?」只見對過廊外,有個小孩子在那裡頑耍,良卿抓了些果子,走來把他吃,便問他那婦人在哪裡?「孩子指着朝東的屋道:」在那裡哩!是我老爺的親。「良卿道:」你帶我去頑頑,我還與你的錢哩!「那孩子道:」我不去,爹要打我哩。「良卿道:」不妨!若打你,我代你說情。我先與你五十個好大錢,回來還把這些與你哩。“
向家人身邊拿了錢與他。那孩子見了錢,甚是歡喜,便引着他來到門前,道:「在裡面哩!我不進去。」那孩子仍到舊處頑去的。良卿見門半開半掩,那婦人朝裡坐著做針線。只見他發光可鑒,頸白如蝤,手如玉筍。良卿要看他的面貌,便把門推了一下。那婦人回頭見有人來,便起身往房裡去了。
良卿獃了半晌才回來,對國興道:「真個天姿國色,絶世無雙。」國興笑道:「哪裡就這樣好法?你是情人眼,故說得如此好法。」良卿道:「實是生平未曾見過!說不得,我竟要弄他來吃杯酒。」國興道:“良家婦女。
如何使得?「幾個家人道:」爺若要他來,管甚麼良家婦女,小的們去叫他來。「一起豪奴不由分說,一窩蜂擁了去,把那婦人平抬了去,放下來。那婦人也沒奈何,只得上前道個萬福。侯國興道:」你是哪裡人?姓甚麼?可有丈夫?「婦人道:」我是河南開封人,丈夫姓李,母家姓吳。丈夫是監生,來京候選的,因與張皇親是親,借他這園子住些時,選了官就去的。「良卿道:」我姓魏,這位是侯爺,隨你丈夫要甚麼官,我們分付部裡一聲,不敢不依。只要你和我們吃杯酒兒,包你丈夫有官做。「吳氏道:」男女七歲不同席,怎樣說亂話?你們雖是官長貴客,我卻也非低三下四的人家,當今國母是我嫡親表妹,青天白日之下,豈可這等橫行!「說著就走。眾家人攔住道:」不要走,吃杯酒兒罷了,又不咬下你一塊來,這般做作怎麼?要等我們硬做起來,叫你當不得哩。「吳氏料道不能脫身,只得坐在旁邊。良卿斟杯酒來奉他,他把兩手緊緊掩面,不肯吃。國興道:」不可過急。“二人復猜拳痛飲。
只見那婦人愁容羞態,分外可人。良卿越覺動火。起初還禁得住,到後酒酣時便撚手捻腳的起來。吳氏要走不能,急得痛哭。侯國興忙取汗巾代他拭淚,被吳氏一推,几乎跌倒。良卿大怒道:「好不識抬舉!莫說侯爺官高爵重,就是這樣風流人物如此標緻,也可配得過你了,怎麼如此放肆?抬他家去!」眾家人答應一聲,一齊上前,扯的扯抬的抬,吳氏急得在地下打滾,當不得人多,竟把他抬上轎去了。
二人才出門,正要上轎,卻好遇著李監生回來看見,忙跑到轎前打躬道:「監生是河南李某,聞得妻子衝撞二位大人,特來請罪。」良卿道:「你妻子已取到我府中去了。隨你要何處好缺,總在我二人身上,包你即日就選的。把令正送與侯爺,你再另娶罷。」李監生道:「荊釵裙布,貧賤之妻,不堪下陳。大人府中燕趙佳人盡多,豈少此等醜婦?監生也不願為官,卻也不肯賣妻求榮。」良卿道:「你既不肯,且權寄在府中,等你選了官時與你帶去罷。」
說畢上轎而行。李監生此時氣不留命,就街上拾起一塊石頭來擲打,剛剛把侯國興的轎頂打壞,國興大怒,叫人帶了送到城上去。正是:
男子無才方是福,女人有貌必招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