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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鴻道:「蒼蠅包網巾,你好大麵皮。」印月道:「不要頑了,恐小爺要尋他。」秋鴻道:「原說要磕頭的。」進忠道:「我代他磕罷。」秋鴻道:「你的狗頭,就磕一百也算不得一個。」卜喜道:「我也不要你的,我自會叫小爺來替你要。」秋鴻道:「好個掯法兒,你就叫小爺來,我也沒得。」卜喜道:「我只催巴巴進去。」印月道:「快打發他去罷。」秋鴻才笑着往後走。
進忠同卜喜跟他進來,到屏門後,一道斜廊,往後去,又有一重小門兒,進來是一所小小園亭,卻也十分幽雅。朝南三間小棬,檻外宣石小山,擺着許多盆景,雕樑畫棟,金碧輝煌。廊下掛十數籠,各色雀鳥,一見了人,眾聲齊發,如笙簧並奏。天井內擺着幾隻白磁缸,內豎著小小的英石,青萍綠藻之下,儘是各色金魚,翻波激浪。卜喜兒見了,滿心歡喜。秋鴻取過青絲小網兒來,罩起四條玳瑁斑的魚,都有五六寸長,拿了個白磁小缸盛了,帲紅架子托着。丫頭拿去與印月看過,交與卜喜,同進忠相辭上馬,從人提着魚回宮去了。
次日,進忠告假回私宅,備了許多禮物送與印月、秋鴻。二人終日在他家頑耍,朝歡暮樂,極力奉承。怎當得印月春心甚熾,哪裡禁得住?只得叫幾個蘇杭戲子來,盡他輪流取樂。卜喜兒不時也來頑頑。不一日七官也倒來了,大家渾閙做一處。早又過了兩個月,忽皇后不豫,小主無人看管,一日內就六七次來召印月進宮,使者絡繹不絶。印月無奈,只得收拾進內,隨侍小主。進忠也來奉承,凡小爺一應服食玩物俱是進忠備辦。二人日日相偎相傍,內裡細事都是卜喜兒傳遞消息。
不覺光陰迅速,又過了數年,皇上大漸于四十八年七月杪升遐,是為神宗,深仁厚澤,流洽人心。賢者不忘聖德,有詩贊之曰:
農桑不擾歲常豐,邊將無功吏不能。
四十八年如夢過,東風吹淚灑皇陵。
文武勛戚大臣,于八月四日奉皇太子登極,發政施仁,克紹前烈。首釋劉光復于獄,起用原官。次取熊廷弼,寵賜蟒玉,經略遼陽,以期恢復。勵精圖治,萬幾無暇。凡內外一切表章,件件親閲,猶恐下情難達。一月間,施惠政四十餘事。誰知天不憗遺,四海無福,聖躬過勞,致成脾瀉不起。太醫院用盡良心,不能痊可,下詢草澤名醫進方。有鴻臚寺寺丞李可灼,與專管藥料的太監崔文升比鄰交好。文升見自己終日用藥無效,便去與李可灼計較。可灼入內,取出紅丸藥六七顆與文升道:「此丸乃異人傳授神方,專治虛脫之症。雖至危殆,三服再無不癒的。此方以女子紅鉛為君,百發百中,管你見效。」文升拿了丸藥,竟至宮中進禦。皇上服下,覺稍稍精神清爽,口稱忠臣者再,命賜可灼金帛。俟諸臣退後,可灼復進一丸。誰知不數個時辰,至次日遂大漸了。果使二臣有神方妙藥,可以起死回生,亦須具奏,俟太醫會同文武大臣議定,依方修合再用;而何以小臣近侍,輕率妄進,如此遂成千古不白之案,可勝罪哉!
次日即召諸臣及眾臣才齊集朝門,時龍馭早已上賓矣。是為光宗。愷悌君子,有道聖人,僅一月而崩。時賢有詩悼之曰:
廿載青宮育德深,仁心仁政合天心。
皇天若假崗陵壽,應使膏流四海春。
九月朔日,光宗升遐。因皇儲未定,中外紛紛。此時英國公、成國公、駙馬都尉及閣部大臣,俱因應召齊集在乾清宮外。只見管門的內侍持挺攔阻,不放眾臣入內。情景倉皇,各懷憂懼。惟給事中楊漣大聲道:「先帝宣召諸臣,今已晏駕,皇長子幼小,未知安否。汝等閉宮攔阻,不容顧命大臣入宮哭臨,意欲何為?」眾大臣皆齊聲附合,持挺者方不敢阻。眾官遂進宮哭臨,至大行皇帝靈前行禮。哭臨畢,即請叩見太子。良久不見出閣,遍問小爺何在,內侍皆言不知。及遇司禮監王體乾,眾問道:「小爺何在?」體乾道:「在暖閣內。」楊漣道:「此時還不出見群臣,何也?」體乾道:「咱已屢請,都不放出來。」楊漣道:「你引路,我們同去。」於是各官跟着體乾到暖閣前,不由通報,竟自請駕。
小內侍們猶自亂扯亂嚷,只聽得王體乾高聲叫道:「小爺在此,各官來見!」
眾官急走到殿前,只見小爺素服面西而立。各官叩見畢,英國公張惟賢上前捧着右手,閣臣方從哲捧着左手,同出乾清宮,來至文華殿上,請正皇太子位。復行五拜三叩頭,禮畢,群呼萬歲。
原來小主不出,卻是被選侍李氏阻住不放出來,要佔據乾清宮,望封母后,想效垂簾聽政故事,所以不放皇長子出見。及群臣固請,沒奈何只得放出。又命太監李進忠拉住小爺衣服,教他對眾官傳說:「先帝選侍李氏,誕育皇八妹。自皇妣見棄後,選侍撫視青宮,積勞已久,理宜加封號尊降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