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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忠細細說了一遍,旁人皆道實有此事。公子便進來向柜上人要珠子看,柜上人不敢隱瞞,只得拿出遞與。公子看了道:「果然珠子好,叫他進來。」進忠入內跪下,公子道:「起來,這珠子可是你的?」進忠道:「正是。」公子道:「你這珠子是哪裡來的?」進忠道:「小人也曾有千金資本,因連年失事,被困在此。這珠子是小人自幼手上帶的,也是無奈才來當的。才柜上說我是偷來的。」公子道:「就是偷的,我們也不應白拿下來。我想你不若賣與我,還可多得幾兩銀子。」進忠不肯,公子道:「你既不肯,就當十兩銀子與他罷。」
進忠拿了銀子,謝別公子,歡然出來,先去換些錢到酒飯鋪內吃了一飽,思量算計,想不出個法來。忽想道:「我本錢費盡,又染了一身瘡,與乞兒一般,縱走遍天涯也無安身之處,不如還歸家去,雖受丈母妻子的氣,到底還有些田房,盡還可過活,只好忍些氣回去。」為是一念,鄉心又動,便去買了些布回廟中來。途遇玄朗回來,問道:「這布是哪裡的?」進忠一一告知。玄朗道:「既有家,自然回去為是。」進忠便把布送到成衣鋪裡,做了幾件衣服,又買了頭巾鞋襪。
誰知眾花子都知他有了錢,便來拉他去吃酒。進忠的銀錢都收在玄朗處,遂說道:「身上半文俱無,不好去得。」眾乞兒道:「我們請你,代你餞行的,不要你出錢。」進忠推脫不得,只得同去。吃了一日酒,回來置備,不數日收拾停妥,來辭玄朗。玄朗道:「看你一貌堂堂,正在壯年,定有進步。你的銀子我已代你都夾碎裝在搭包內了。」又把件藍佈道袍、零用錢一千文與他,又分付道人備飯與他。次早吃了,走到方丈,叩謝了老道士與玄朗,又謝了道人,灑淚而別。
背上行李,慢慢出城來,及到人家盡處,早有眾乞兒在此伺候着他。他要從大路走,眾人卻拉他走小路,道:「這條路近多哩!咱弟兄們有壺水酒代你餞行,管你到家得快。」進忠被眾人拉得沒法,只得同着走了一會。只見前面一道大河阻路,眾人攙着進忠到柳陰下,將幾罐子酒,荷葉包的菜拿出來,你一碗我一碗,把進忠灌得大醉睡倒。眾人動手把他剝得赤條條的,抬起來向河心裡一掠,大家分散了行囊,飛跑而去。
那水急如飛箭,一個迴旋將進忠送到對面灘上。那灘上有兩隻狗在那裡,忽見水裡推上一個人來,那狗便走來,渾身聞了一會。那進忠是被燒酒醉了的人,又被水一逼,那陽物便直挺挺的豎起來。那狗不知是何物,跑上去一口,連腎囊都咬去了。進忠醉夢中害疼,一個翻身復滾下水去,一浪來打下去,竟淹得暈死過去了。正是:
可憐半世豪華客,竟作波中浪蕩魂。
進忠被水淹死,一靈不冥,遠岸而行,走到一個隘口,見有一條路亮,一條路黑,路上俱有男女行走,心中想道:「從哪條路去是好?」只得坐下,躊躇定主意。忽然聽見喝道之聲,正思躲避,只見那條黑暗路上,擁出一彪人馬來。但見:
綉旗飄號帶,黃傘卷征塵。長戈大戟燦秋霜,短劍利兵欺瑞雪。銅鑼雙響,渾如北海起蒼龍;畫角齊吹,宛似南山來白虎。引軍旗齊分八卦,壓陣幡天按四方。玉印丹書,對對金童常捧定;黃旄白鉞,紛紛天將任傳宣。正如月字下雲衢,好似天蓬離鬥府。那人馬儀從,一對對都從進忠面前過去。只見後面馬上,端坐著一尊神道。看他怎生打扮?只見:
束髮冠真珠嵌就,淡黃袍綿綉攢成。腰垂玉帶襯黃沴,肩簇團花飛綵鳳。正大面如滿月,光芒眼露銀星。名高東嶽列仙卿,廉訪使九幽位正。
那神道駐了馬,將鞭指定進忠道:「此生者之魂,何以至此?」路旁走出一個老者,跪下稟道:「魏進忠祿命未終,偶被群小所害,請大帝法旨定奪。」
那神道問:「他宅舍如何?」老者道:「宅舍未毀,已命河神守護,只陽道被傷。」那神道微笑道:「此亦天數使然,速領他回去。」那老者答應,站起,便引着進忠隨在馬後,如風似箭的,只見那些人馬漸漸向半空裡去了。
老者領進忠走到一處,見一個人睡在地下。那老者連叫三聲魏進忠,猛將他一推,進忠一個翻身醒來,看時,依然睡在河邊。
定了一會,心中明白,只是身上一絲衣服俱無,只得慢慢捱起。見岸上有一所破廟,爬到廟中,覺得下身疼痛,伸手摸時,原來陽物不見了,到摸了一手鮮血,吃了一驚。坐在廟中思量道:「莫不是做夢麼?」想了一會,才悟道:「是了,這是那幾個花子謀我的錢財,灌醉了我,割去陽物要害我的命。我已死去,遇見神道,說我壽未終,送我還陽。但是這裡四無人煙,衣食全無,如何是好?」且下部血流不止,這一會反疼起來,又無藥止血。
只見香爐內有香灰,只得抓起一把掩上。可是作怪,那香灰掩上,血就止了,疼也住了些。原來陳香灰可以止血定疼,卻好暗合道妙。他就在廟內宿了一夜。
到天明時,便打算道:「如今雖得了命,無衣無食,怎處?我想此地既有廟宇,左近自有人家,且捱了去覓些飯食充饑。但是身無寸絲,怎好見人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