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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了道士,回來對黃氏說知。黃氏道:「我家孩子被人哄去,輸了許多錢,還要我賠人銀子,天在哪裡?」邱老道:「如今世情,說不得天理二字,只是有錢有勢的便行了去,連天也不怕的。你若不賠他,到官吃了苦還是要賠的。我去看看學生就來,你們商議商議。」邱老去了。進忠到樓上,秋鴻送飯上來,正自戲耍,只見印月同小姑子上來,秋鴻站開。進忠道:「請坐。」
印月道:「七叔的事,家中一文俱無,奶奶叫拜託哥哥,還求借幾兩,照月加利奉還。」進忠道:「討不起帳來,手頭沒現錢,怎處?」秋鴻道:「人到急處,還要舅舅通融,奶奶決不肯負舅舅的。」進忠道:「至親間怎說這話?等我討討看,也定不得數,用多少再算,也不必說利錢,只是如期還我就是了。」秋鴻道:「姑娘去請奶奶來當面說。」小姑子下樓請了黃氏來。
印月道:「哥哥已允借了,只是要討了來才有,難定數目,用了再算。請奶奶來約定幾時還他,也不要利錢。」黃氏道:「累承親家的情,我被這個畜生坑死了,只是不誤親家的行期罷。」進忠道:「也罷,親母請回,我約邱先生來同吃了飯去,恐他家飯遲。」
黃氏着小丫頭去請過邱先生來,同吃了飯,出去討了些銀子,帶到崔家來。卻好邱老的女婿也在此。他女婿姓孫,也是個有名的秀才,與呈秀同會相好。相見坐下,邱老道:「才到鋪中,見那些總是游手好閒沒皮骨的人,他們也自知罪,敢求老兄寬恕。」呈秀道:「這起畜生是饒不得的,你今日饒了他,他明日又要害人的。只是到官打他一頓,枷號示眾,以警將來。這些人還可恕,只是劉道士也還有些體面的,不該窩賭,殊屬可惡。」進忠道:「他們因劉道士不在家,他徒弟年幼,不能禁止他們,卻也不幹他事。他今也情願隨眾分賠,只望相公寬宥。」呈秀道:「衣物也要賠,罪也是要問的。」
孫秀才道:「家岳因弟忝在愛下,故來唐突,若兄如此堅執,倒是小弟得罪了。」呈秀道:「既承眾位見教,竟遵命免責罰何如?至所少的衣物,卻是要照單賠的。」孫秀才取過單子看了道:「這些人贏了去都花費了,一時難完原物,就有得也不敢拿出來,倒是賠幾兩銀子好。」進忠道:「但憑分付個數目。」
孫秀才道:「論理我也不該亂道,既承少兄見委,依我看,照單賠一半,五十兩。」呈秀道:「豈有此理!如此說到是弟開花帳,掯他們的了。」邱老道:「笑話!少兄言重,本該一一奉賠,但是這班窮鬼,求兄寬去一分,則受一分之賜。」進忠道:「就略添些罷。」孫秀才道:「顧不得少兄肯不肯,竟是六十兩。他若再不依,等我收下,我同他打場官事去。」
邱老笑道:「我到沒有見說情的反放起賴來了。」呈秀笑道:「遇見這樣潑皮,也就沒法了,竟遵命罷。」進忠道:「孫先生請坐,小弟同令岳走走就來。」
二人出來,卻好劉道士已在旁邊人家等信,迎着問道:「多勞二位相公,所事如何?」邱老道:「已講過了,六十兩。你出三十,侯家二十,眾人十兩,趁官不在家,結了局罷。」劉道士道:「遵命,待小道取了來。在何處會齊。」
進忠道:「我們此刻要到鋪裡說話,你竟在陸家布鋪裡等罷。」劉道士去了,進忠又叫轉來道:「須多帶幾兩來做雜費。」道士點首而去。二人來到鋪裡與七官、玄照說知,二人十分歡喜。七官道:「家中分文俱無,奈何?還好老兄救濟才好。」進忠道:「不必過慮,都在我。」遂走出來向眾人道:「如今崔相公處已講定六十兩了,劉道士出二十,侯家出二十,你們也湊出二十兩來好了事。」眾人道:「蒙二位爺天恩,感戴不盡!只是小的們一文也無,便拿骨頭去磨也磨不出個錢來。」邱老怒道:「你們這起畜生,弄出事來帶累別人,人已代你們頂了缸去,你們反一毛不拔!」罵了幾句。只得同進忠出來,走到陸家布店,劉道士已在那裡了。就借天平兌了銀子,才到崔家來。呈秀見邱老面有怒色,遂問道:「老丈若有不悅之色,想是怪學生麼?」邱老道:「怎敢!只可恨這起畜生。」遂將前事說了一遍。
孫秀才道:「岳父平素公直,這樣禽獸,廉恥俱無,何足掛齒。」進忠將五十兩銀子交與孫秀才,呈秀道:「怎麼少十兩?」孫秀才道:「這起畜生既不肯出錢,且把侯七並道士先放,只將眾潑皮送官責處罷。」分付家人去了。
不多時,只聽得門外一片喧嚷之聲,七八個人齊跑進來,跪在地下喊叫求饒。呈秀大怒道:「你們這起禽獸,專一引誘人家子弟破家蕩產,今日送你們到官,把骨頭夾碎你們的。」眾人哀求道:「小的們雖靠賭覓食,卻不敢大賭,還求相公天恩赦免,以後改過,再不敢了,保佑相公三元及第,萬代公侯。」呈秀哪裡聽他?喝令家人叫快手來帶去見官。那班人先還是哀求,到後來見事不諧,內中有一人混名摩天手的張三說道:「有錢得生,無錢得死,人也只得一條命拚了罷。」夾七帶八的話都聽不得。進忠見勢頭不好,只得又取出五兩銀子來道:「既是眾人沒得,小弟代他們完罷,這是五兩,明日再完五兩何如?」呈秀也是個見機的人,正要收科,見進忠如此慷慨,便轉口道:「豈有此理!學生豈是為這幾兩銀子?只是要處治他們以警將來。既是魏兄見教,且姑恕他們這次,以後若再如此,定重處不貸。」眾人才叩謝而去。進忠也相謝過。呈秀道:「此銀斷不敢領。」放在邱老袖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