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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惺被他纏得沒法,終是個小官兒,不曾受過人氣的,便說道:「也罷,我有個道理,我有莊田現在劉兄田腹子內,我竟寫個倚抵帖子與你,明日兌銀子來取贖,何如?」進忠不肯。劉天祐道:「既魏兄不肯倚抵,竟把田暫寫在我名下,我保你的銀子何如?」進忠方肯。獨眼龍忙取了紙筆,張惺寫了抵約,連頭錢共寫了一千三百五十兩。眾人押了字。進忠道:「不要寫我名字。」爾耕道:「這也是個意思兒,就不寫兄也罷了。」天祐倒寫個欠帖與進忠,兩下收了,才放張惺出門,三人就在獨眼龍家宿了。
次日天祐要回去,進忠道:「他今日交銀子,怎麼到回去?」爾耕道:“田在劉兄田腹子內,劉兄久要圖他的,不得到手,今日卻卻的在他網裡。
我們且回去,他要田,自然到他莊上來取贖,那時再納些利錢,不怕他飛上天去。「進忠心雖不悅,卻又不好言語,只得一同回去。分付獨眼龍道:」他若來時,務必同他到莊上來。「又留下個小廝來探信。三人同到劉家莊上,等了一日,也不見來。進忠覺得眼跳耳熱,心中不奈煩,想道:」莫不是家中有甚事故?“
遂託言有病。要回家去。取了禮物,別了田、劉二人,上馬回家。家中安然無恙。如玉迎着問道:「禮送了麼?」進忠道:「送了,沒有全收。」如玉歡喜,置酒共酌道:「這才是全始全終的,你幾時往南去?」
進忠道:「消停兩日再處。」夫妻一夜歡娛,不題。
再言田、劉二人又等了一日,不見回信。到第三日,飯後無事,二人到莊前閒步,看莊上人割麥,只見遠遠的一簇人飛奔莊上來,及到面前看時,乃是幾個穿青衣的,走近來,一條索子將田爾耕鎖起來。天祐忙問道:「為甚事?」後面人都到了,見小廝鐵繩鎖着,靠着手,哭啼啼說道:「張家的叔子回來了,知道他輸了錢,將田拉出到州裡告了,將小的並小陸等四人都拿去各打了二十板,供出爺與田爺來,故押了來拿人,要追張家的抵約。」
天祐聽了,轉身就要走,眾差人阻住道:「去不得,要同去見官哩。」因他是宦家子弟,父親現做官,故不好鎖他。天祐道:「我不走,家去換了衣服同你們去。」眾人才放他進去,取了二十兩銀子打發眾差人,換了衣服同往州裡來。
適值知州升堂,押了田爾耕上去,不由分說,打了二十大板。天祐看他父親面上,免其責罰,家人代打二十。追出抵約來看,知州大怒道:「豈有一夜就贏他一千三百餘兩的理?這自然是你們一起光棍合手贏他的,可恨!」
眾人又稟出魏進忠來,知州道:「抵約上並沒有個姓魏的名字,仍敢亂攀平人。」又打了二十個掌嘴。原臓着落在各人名下,追出入官。眾人收監,俟臓完日定罪。原來這知州與張惺是同鄉,十分用情,那幾個破落戶沒取用,只苦了田爾耕吃苦,打了幾次,要追出四百兩臓銀,仍解回原籍。正是:
慣使機心成陷阱,難逃天網入牢籠。
畢竟不知田爾耕怎生脫身?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十二回 傅如玉義激勸夫 魏進忠他鄉遇妹
詩曰:
禍患從來各有機,得便宜處失便宜。
知心惟有杯中酒,破夢無如局上棋。
逆耳忠言真藥石,媚人軟語是妖魑。
蒼蒼自有成規在,莫羡聰明莫笑痴。
話說田爾耕坐了幾日監,打了幾次比較,哀求召保出來,變產完臓才釋放回來,竟到劉家莊來。門上已知來意,便回他大爺不在家。爾耕坐在廳上發話道:「我本不認得甚麼小張,你家要謀他的田產,才請我做合手,如今犯了事就都推在我身上,代你家坐牢、打板子。如今也說不得了,只是這些臓銀也該代我處處,難道推不在家就罷了麼?」遂睡在一張涼榻床上喊叫。
那劉天祐那裡肯出來?隨他叫罷,沒人理他。等到日中急了,提起桌椅傢伙就打。天祐的母親聽不過,叫個丫頭出來問道:「少你甚麼錢,這等放潑?有話須等大爺回來再講。」爾耕道:「你家沒人,難道都死盡了?沒得男人,拿婆娘丫頭來睡!」那丫頭聽見這話,飛跑家去了。爾耕閙至晚,便碰頭要尋死。劉家女眷才慌了,從後門出去,着人央了幾個老年的莊鄰來,解勸道:「實在劉大爺自為官司到東莊去,至今未回,等一二日他家來,少不得代兄作法。」
爾耕口裡夾七帶八的話,說出來人都聽不得。一個老者道:「你都是空費力,你們原從好上起,如今事壞了,他家怎說得沒事的話?他如今不在家,我老漢保他,定叫他處幾兩銀子與你完官,你且請回。」爾耕道:「幾兩銀彀幹甚事?四百兩都要在他身上哩。」老者道:「也好處,等他來家再講。」爾耕也沒奈何,只得氣吁吁的坐著。劉家取出酒飯來與他吃了。眾人做好做歹的撮他出來,爾耕道:「既是眾位分付,竟尊命拜託,他若不代我完臓,我與他不得開交,再來罷!」
與眾人拱手而別。爾耕也還指望天祐助他,故留一着,慢慢的走到自己莊上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