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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說那正德皇帝自接位以來,天下承平。帝性好色,耽于安逸,選民間女子萬人,以充宮掖。只是無子,不以為憂。其時帝正在昏迷之際,雖有三五大臣亟諫,勸其早建儲嗣,帝只不聽。未幾,帝有疾,皇后大恐,每對帝言及國儲之事。帝曰:「方今諸王正盛,虎視眈眈于寶位。朕若揀近派之子建儲,恐啟諸王之釁,故未有定議。今朕病矣,儲嗣故宜早建。微卿言,朕竟忘之矣!」於是,宣文華殿大學士朱琛進宮密議。
這朱琛亦是宗室親臣,原是太祖嫡派,為人忠直耿介,故帝甚信之。今宣進龍榻之前,屏退內侍,問道:「寡人心有隱憂,卿能知否?」朱琛俯伏奏道:「陛下之隱憂,臣竊料之。」
帝曰:「卿事朕最久,必知朕意,卿試言之。」朱琛道:「臣竊料陛下以皇嗣為慮,不知有當聖意否?」帝道:「真知朕心者也!」敕令平身,近榻問話。朱琛謝了聖恩,立於龍榻之側。
帝曰:「朕登九五以來,曾未見後宮誕育。今年老病沉重,誠念皇業之艱難,欲建儲嗣以承大統,不知宗室中誰最賢德,可堪入嗣朕躬,試舉為朕言之。」朱琛道:「陛下欲立近派,則在諸王之中立其最長者。若欲立賢能仁睿者,則訪察外藩,若有此等賢能,宣入朝來,陛下面訓,以承大統,則天下幸甚矣。」
帝曰:「朕見諸王之中子弟輩,各皆安逸慣習,不知治道。若以之主,則天下生靈不勝其苦矣。且諸王之中,每懷虎視之心,若立一人,餘者則各相謀為不軌,立起爭端,不特不能安天下,承社稷,適足以滋外患而傾宗廟矣。故欲訪察外藩而入繼。卿歷事年久,訪探必悉,倘有賢能堪紹大統,為朕言之。」朱琛道:“臣昔奉命豫章時,曾見信陽王之裔孫朱某某,賢能廉介,禮賢下士。今現為吉州別駕,所在大著仁聲,百姓倚之如父母。
陛下誠能召入,以紹大統,則天下幸甚矣。”帝便問別駕朱某某為誰。朱琛奏道:「文皇帝朝見有五服親王,俱蒙分封藩鎮,維屏國家。信陽王乃文皇帝之從弟,分封于廣信。今朱某某乃信陽王之七世孫也。信陽王傳失爵,故朱某某以蔭生授吉州別駕。昔臣在豫章,常與朱某某計及大事,無一不知,所言事多奇中。性且廉儉,不事奢侈,好交結名流,是以知其能統天下者。不知陛下聖意如何?」帝曰:「如卿所言,足當入嗣大統,即可召之入朝。」便欲發詔往宣。朱琛奏曰:「陛下要召朱某某,若以詔召之,是速其禍。」帝問:「何故?」琛曰:「今諸王日恆眈眈于寶位,恨不得陛下立時賓天,好爭大寶。今恩詔一出,滿朝無不知之。倘有妒忌者,或遣亡命邀殺于路,此際如何是好?是欲貴之,反陷之也!有失陛下大事。此決不宜發詔迎入明矣。」帝聽了沉吟半晌,乃道:「卿言不錯,然則如何萬全?為朕言之。」琛曰:「以臣愚見,不若以反問之計行之,可保無虞。」帝問:「何計?」琛曰:「陛下令發緹騎,將他鎖拿回京。眾人不解何故,皆恐波及。再着一人與他隨行,如此則可保其來京矣。伏望陛下睿裁。」帝點頭稱善,計議已定,朱琛謝恩。
次日,帝傳旨,着廷尉發緹騎三十名,兵部差官持火票一紙,立即到江西鎖拿吉州別駕朱某某到京問話。親封紫金鎖鏈九條,然後一併前往。原來皇家分藩的,向有規矩:凡是皇上宗室親派,不問所犯何事,理應拿問者,皆從大內發出紫金鎖鏈,然後緹騎方敢拿人。此際兵部差官奉了金鎖,領着緹騎,一路望着江南大路而來,暫且不表。
再說那吉州別駕朱某某,初生時紅光滿室,異香經數日不散。及長,又生得面如冠玉,唇若涂朱,龍眉鳳目,兩耳垂肩,兩手過膝,真乃龍鳳之姿,天日之表。自幼便有大志,為人至孝,以父蔭得今職。朱某某自為吏治民,民愛之如父母,在這吉州一十六載,雖三尺之童,無不喜他。當下正在公堂議事,忽報朝廷緹騎差至。朱某某聽得,不知何故,不覺失色,只得出迎。
那差官到了堂上,口宣皇帝聖諭,朱某某急忙俯伏在地。
差官高聲道:「欽奉聖旨,鎖拿罪官朱某某進京問話,不得稽延!」說畢,就有緹騎將朱某某衣冠剝下,取出紫金鏈,將朱某某鎖了,不容分說,竟自蜂擁出了署門而去,望着大路進發。
將印信交于該撫,令人委署。此際朱某某魂不附體,又不知所犯何事,只是暗中自忖,滿腹驚疑。然既鎖拿,只得由他們所為,遂一路上望着江南進發。那些差官緹騎知道他本是宗室,是以格外徇情。自在公衙上了鎖之後,一路都是擁護而行,並不把那囚車與他坐,這個是官官相護留情之處。所過地方,守土之員亦來迎送,皆因各人知他為人好處,是以有此。朱某某幸賴他們留情,在路上倒不覺十分淒楚,暫且按下。
卻說江西廣信府分宜縣,有一人姓嚴名嵩,家住城內,年紀三十餘歲,父母雙亡,家資有限。這嚴嵩又喜交遊,揮金如土,不幾載就弄得上無片瓦,下無立錐之地,流落江湖,無可資生,乃以測宇相面為生,夕日在江西一帶地方混過日子。此人胸中略有才學,且口才舌辯大有過人者,所以在江湖上,很可以混得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