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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在先亡上作孽,便在後代上生非,豈不是苦!」高仁聽了,道:「我前夜已信非怪,高僧今日又明明指點。這六博事,列位回心得有理。小子回家,做些本份,吃了素入八齋社去罷。」皮諢道:「小子也想著入六藝社去,只怕這社友不容。
我們氣質歷來在此社,習成了個皮諢。」高仁笑道:「老兄若入了六藝社,自是變化氣質。」二人正說,不覺清風入戶,明月穿窗,只見三個老者走入中堂。高仁忙起身笑迎,道:「老叟到此何事?若是尋你弟男子侄,我等這社已解,並無一友人來;若是老人花業,我這皮兄已更了去向。」老叟道:「我老非游閒少壯,亦非花柳中人,乃是橘中三老。想黑白手談,乃是我輩餘年樂事,你卻難容廢置。堯為丹朱不肖所制,奕秋自古稱善,謝安一局退敵。不是你百萬盡在樗薄,如何因而解社?」皮諢聽了,忙答應道:「小子們解的是六博勝負,孤注贏輸,不是老叟們的閒敲棋子。」皮諢說罷,那三老一笑而出。高仁道:「皮兄不當直言拒出這三老。若是社解,棋枰尚在,待小弟與他決個雌雄。」皮諢道:“高兄見獵,又生喜心。
依小弟說,一戒便終身不改。」
正說,只見堂前又來了幾人,相貌卻也古怪,非生乎今世,衣裝更又蹺蹊,非制度尋常。高仁見了,非社中舊友,乃直拒道:「小子社會已解,列兄可別向尋歡。」皮諢道:「此無對局,不敢款留。」那幾個聽了,笑道:「我等非是來尋博奕對局之人,乃是公等解社,絶我六博之具。
哪知象棋分楚漢之爭,雙陸解弟兄之競。公等怎當絶我?」高仁聽得,乃向一人問道:「公為誰?」那人答道:「吾乃魏曹子建。只因解紛,故設雙陸。想此局亦能為人消愁解悶,何當棄置?」高仁道:「我等也只為此廢了清時,損了錢鈔,視為有損無益,故此禁絶。」子建聽了,乃問:「公名姓是誰?」高仁答道:「小子高仁。」子建笑道:「公非高人。若是高人,當借這戲具,日與此友皮諢,莫爭利傷義,以消永晝。誰叫你曉夜博金,不損己財,便坑人鈔;損了自己錢鈔,上或缺了父母之供,下或失了妻子之養。
這背理處,還有情急不忍言的;若是坑了人鈔,使那人敗壞傢俬,還有不顧天理行止之事,只叫做無義之財。割他人肉以肥己,陰騭何存?公等解社,只當解利物之博,不當棄我古來制。」高仁聽了,說:「罷,罷!俗語說得好:』日親日近,日遠日疏。『我等毛病只怕要發,不如還到八齋社、六博社,做些本份去罷。」說了就往外走。高仁回到家中,高義依舊接着,上下看了高仁一眼,說道:「阿兄,今日歸來,氣象容貌十分與往日不同。」高仁道:「阿弟,你怎見得?」高義說,阿兄,你的容貌,每日歸家:
有時喜,有時怒,形無常態;或如歡,或如惱,色有參差。暗中嗟,背地嘆,非憂家計;貌忽瘦,體忽肥,總繫心思。今日歸,坦蕩蕩,若無寵辱;氣安閒,體舒泰,不似尋常。
高義說罷,高仁笑道:「果是我因高僧解脫,辭了六博社友。想起我後世歲月久長,做此無益,徒招阿弟憎嫌。”高義聽了大喜。次日到六藝社來。
俗語說:「好事不出門,惡事行千里。」哪知好名揚開,如雷貫耳。高義進了社門,社中眾友就知其兄禁戒博弈,都歸美高義諫勸之功,說道:「人家弟兄多少忌妒的,多少執拗不聽弟兄好言的,同胞異視,況不共母。君家昆仲,可謂多賢。」高義謙厚,答道:「哪裡是小子勸諫之力,實乃高僧度化之功。」只見社中一人,名喚傲生,說:“高兄如何說是甚麼高僧度化?我也曾聞說清平院有演化僧人,因類度脫眾生。我想出家為僧,自有他的分內見性明心道理。雖說道門為我,釋門兼愛,他卻也不管到一個六博場中。
待我小子去探望探望,講論個真實道理。」
傲生乃同高義走到清平院來,正是祖師師徒止靜之會,方丈也冷冷清清。萬年與兩沙彌行者閒站在山門之外,只見傲生同着高義,上前與萬年施了一禮,問道:「演化僧人出來會客麼?」萬年道:「這幾位僧人止靜,必須出定,方得會客。且請二位善信方丈隨喜。」傲生乃走入方丈,四壁看見,都是抄寫的經文偈語。
一一看了,無關他念,卻只見一偈,貼在壁上,說道:
諸卦惟謙,六爻皆吉。
尚未登堂,一傲何益?
傲生一看這偈,乃問道:「此偈何意,貼在壁間?」萬年答道:「小僧不知。乃昨日高僧大師父叫小僧寫貼在此,說今日有善信到來,欲會須俟出靜時相接可也。」便問道:「善倍看此偈意,何故驚疑?」傲生答道:「小子姓名在此偈內。每常也自恃得聞些道理,笑傲輕世之心不無。
今見此偈,實有些譏諷之意。不知平日有的偶與我合,又不知是他有心令我忖度。」萬年道:「觀此偈語乃舊,叫小僧今日貼以待客,則若有情。善信若能候大師出靜則候;不能候,異日再來。」傲生性急起來,只叫:「如何候得?長老可啟關門,喚醒何妨!」萬年笑道:「原來大師偈意不差,正乃防禦善信擾靜之先意也。」高義道:「只此便見高僧,老兄且無性躁。」正說間,只聽得靜室門外,聽行者三聲擊子,萬年忙忙進入,說:「高僧出靜也。善信且從容少待。」乃進入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