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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渡記 - 200 / 2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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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渡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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朗讀:

你看謹守本份的,能有幾個如張王李趙?卻崢嶸興發的甚多。即不興發,安安穩穩,不失了家業,不受人輕鄙的,滿眼皆是。那不守本份,花柳場中樂有限,博弈局內沒采頭,蕩盡家計,遺貧子孫,皆是且圖一朝再作計較,不顧後日擺佈不來。」高仁聽了高興之言,拂了他意,往門外不悅而去,走到那博弈社內。

這社內有一人,叫做皮諢,見了高仁來遲,乃問道:「高兄,今日何來遲,且面帶不悅之色,何故?」高仁道:「正是在家被我阿弟高義講說了一番,我一時聽他言,深拂了我要戲耍的興頭。走出門來,行在路上細想他言,也是個道理。」皮諢問道:「高義講說一番甚話?」高仁道:「無非勸戒莫結此社,當結他那六藝社。」皮諢道:「你卻如何答他?」高仁便把張王李趙說出來。


  

皮諢道:「你說的是個道理。如何一路行來,想他言有理?」高仁道:「我想那八齋社眾人,終日聚談,不講些前因後果,便說些吃素看經。惡念不生,善功常積。便是吾弟六藝社,眾人終日講習,不是禮樂,便是書文。

你看他們都是清白往來,淡泊交情。吾弟日日歸來,安舒適意。我高仁終日到這社中與列位講的,不是村酒野花,便是呼盧喝雉,有興時真也樂意,沒采頭卻也撓心。十日三朝,倒有幾回懊惱,或有興而來,或敗興而歸。

仔細思量,吾弟之言也是一番道理。果然日日走入這社,一則也覺憚煩,一則也覺沒趣。」皮諢笑道:「老兄,依我小子說,還是我們社中有個最苦,卻有個最樂。」高仁問道:「老兄,我們社中何事最苦?」皮諢道:「失了采頭,一宗苦;等友不來,兩宗苦?」高仁道:「等友不來,如何苦?」皮諢道:「比如方纔老兄來遲,小子悶起來真也苦。

若等得一個來便樂,再有一個來,乃成了三人之局,何等快心!此不是最樂。」高仁笑道:「只就老兄說這最樂,我們且樂一時着。」當下,又有幾個相繼來社,他們依舊博戲不提。

且說八齋社,常素當年只因遷改祖父墳塚,那祖父亡靈不安,乃于冥間泣訴在報應司主者,訴道:「子孫常素,將吾既已安厝,不是得了氣脈,他怎能興起家業?家業既興,便就痴心不足,聽信人言,把一個安靜神魂動搖得不安。這也當示警戒。”主者聽訴,說道:「人家子孫為父祖不安,遷改有理。豈有為自己富貴,把一個既安的亡靈遷改?這個不孝,當以貧病報應。」當時素故有貧病,卻幸遇高僧度脫,自己悔過復新,歸家病體安痊。又得了道場薦拔,故此常素的父祖解了忿恨,得超淨界。卻好魂靈兒正過八齋、六藝社前,見無數亡靈相集。這道是八齋社眾齋友的先亡,為子孫造了罪業,拖累冥司,今幸各陳己過,在僧前得其解脫,善功超度。

那道是六藝社眾英俊的前靈,為後代會友輔仁,不待道場也超升雲路。卻有幾個亡靈,咿咿喔喔,嘁嘁咂咂,說的是六博社中某敗了家業,苦了他在日經營;某不顧妻孥,壞了他後代貧苦,且終朝執迷不悟,造下荒亡罪業。常素的祖先見聞了這幾個亡靈說的冤業,乃上前說道:“你等之事,我已得聞。你便哭倒了山嶽,也轉不過他戲樂心腸,除非示一個警戒,也叫他親謁高僧,自然悔過消愆,你們方超天界。」

只見亡靈中現出一婦人形來,說道是高仁之母,只因高仁不自知非,拖累她冥司受苦。常素的祖先問道:「你家如何把你婦人拖累?」婦人答道:「高仁系我所生。我夫與他後妻,俱得了高義英俊的善因,超升雲路。如今高超拖累着我。」常素的祖先道:「你去或夢戒,或見形,母子有情義相感,料高仁自生悔悟。」說罷,一陣寒風,各靈盡散,惟有高仁之母,同着皮諢的先靈,聽了這些說話,乃計較去警戒二子。這晚卻在社門外等候這兩人出來,思量要迷的迷,打的打。誰知他這社中,眾人快心戲耍到個樂極忘歸的時候,盡夜交歡。

這兩個亡靈,設了一個計策,乃變了地方官長巡役模樣,陡然起一陣狂風。高仁與社友正樂,那陣風忽地:


  
衝開社內門,刮滅堂前燭。

烈烈似神號,陰陰如鬼哭。

只聽黑地裡說:「拿着這個,鎖起那個。」嚇得高仁東跌西倒,爬起來往門外飛走。皮諢諸人手摸腳踹,烏洞洞的只往門奔,一個個慌懼說道:「地方官長拿住若問,只推說六藝社,或指八齋社中。」只聽得暗中說道:「推不得!六藝社卻要考察你六藝之能;八齋社便要試驗你八齋之善。

推不得!高仁猛然說道:“我只推說是清平院高僧處來。」只這一句,頃刻風息,明星朗月,社屋裡哪有個人蹤!各人都站立門外,高仁乃向皮諢說道:「分明風起滅燭,暗裡人聲,這會不見了。我常聽八齋社友說,清平院寓着演化高僧。方纔只一言說起,便消滅了怪異,況親去參謁,必有善果。」皮諢道:「時已夜深,社中尚有燈火酒具,且續一夜之歡,明日再去。」高仁道:「小子被這一驚,古人說得好:』樂極生悲『。想方纔雖無官長之事,卻受了官長之驚,不如趁此警戒家去罷。」乃飛走回家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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