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汝既向善門,欲求方便,趁吾祖師出靜,當禮拜師前,以求超脫。」兩個聽了,忙走到靜室,果見祖師與村鄉善信及庵眾僧人閒坐,你長我短,在室內求師度化。他兩個不敢遽入,站立聽久,但聽眾聲辯論,卻不聞祖師半字之言。他兩個正疑,進退兩難,忽聞祖師開言說:「既脫獸形,已歸善道,不壞人心,豈復獸己。」他兩個低頭想了一會,說道:「分明師度也說我們獸變了善人,又歸了善道,便不復入獸類了。」復走出殿上,把這話說與尼師。尼師道:「比如一個堂堂的漢子,壞了人心,必入獸道,哪裡等他入,眼前便獸也。」兩個聽了,謝禮三位高僧。
你看他兩個搖搖擺擺,直出山門而去。當下在座僧人便問道:「二師父,方纔這一僧一道,與二僧講的何話?」尼師道:「講的是他學好行善做僧道,恐怕不學好、不行善的做了。他還有幾句一善轉人、再善轉仙佛的話,與他講去了。」按下不提。
且說這虎豹變的僧人道士,得了祖師度化,出了庵門,兩個計議而行。僧人說:「我也只知變和尚,講禪理,打坐功,勸化人。不到此庵參禮高僧,如何知出劫超凡的道理。”道士說:「便是我也只知道門名色,得了些陳言,哪知上藥三品的妙理!只是我們要進步,須遠歷湖海,與人世積些功德才是。」僧人笑道:「師弟,你且復個豹形看。」道士說:「師兄你便復個虎體看。」僧人把身子抖了十來抖,把臉抹了十來抹,原還是個和尚。道士也抖身抹臉,哪裡復得原身。
兩個撫掌大笑道:「好呀,存了善心,不復入獸類也。」道士說:「若是不存善心,怎能變人?」僧人道:「不存善心,只恐人還要變我前身。」兩個講說間,只見路旁一個老叟說道:「二位師父,出家人有甚憂,也無甚喜,叫做憂喜不形于色,方是個有道行的人。你兩個何事笑說而來?」兩個聽了,私語說:「俗云:』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
『這近庵的老兒,便就有些道理的言語。」乃答道:「我僧、道二人,乃是從海潮庵而來,得聞了高僧經典,悟了些方便玄機,在路講解,不覺喜形于色。」老叟道:「有理,有理。既是悟了些方便真機,卻是那等方便?」僧人道:「方便之門甚多,怎麼一言說得盡。」老叟道:「比如一個好好人家,被幾個妖魔精怪吵閙,你僧道家可有甚麼方便麼?」道士笑道:「拿妖捉怪,正是我道士生意上門,如何方便不得。」僧人道:「莫要說他道門,便是我僧家也能方便。」老叟道:“正是我方纔要往海潮庵問法主,道路卻遠,又恐僧家驅捉不得邪妖。既是師父說也會方便,乞請到舍方便一二,自當供獻好齋。」
兩個乃同着老叟一路行來,問道:「老叟,你家中有甚妖魔精怪?」老叟道:「不瞞二位師父說,老拙家頗充裕,生了四個兒子。想世間只有做個本份道路,方能盡得一個男子漢的事業,所以把四子因材教訓:大子才能出眾,便叫他為士;次子蠢然力強,便叫他力農;三子卻也智巧,便叫他學藝為工;四子才幹可任經營,便叫他為商。大家各執一業,倒也各有所得,料可成家,不負了老拙這一番教訓。誰知他四個忽然都變了,怠惰本業,相爭相競。
大子荒廢了學業,要奪農工;次子懶惰耕耘,乃經商賈買賣;三子不習手藝輕便,反去力農;四子不務經營,游閒浪蕩。因此蹺蹊事出:瓶罐也成妖,桌凳也作怪,青天白日見邪見鬼,孩子也不得安。師父,你道是何說?」道土說:「老叟,你家莫不是有甚歪邪婦女引惹妖魔?」僧人道:「恐是老叟傷了些陰德,叫做』主家不正,招出怪事『。」老叟笑道:「老拙家無婦子淫邪,我亦沒有過惡。
且請二位師父到我家,看是何怪甚妖。」道士說:「有理,有理。」兩個走了數裡,到一所莊戶人家,房屋卻也深大,老叟便指道:「這便是老拙寒家。」道士抬頭一看,只見那:
房屋層層深邃,圍牆處處多高。
人丁出入不少,馬牛卻也成槽。
兩個走到門前,老叟躬身延入。到了堂上,老叟便問僧人何號,僧原無名姓,忙忙答道:「海庵。」又問道士,也忙答應道:「潮庵。」老叟道:「二位師父既從海潮庵聽講而來,怎麼法號就在庵上起?卻是到庵後起得,還是在前起得?」僧人道:「我二人原不是此號,乃是到庵後改的。」正說間,只見屋內一個大石頭打將出來,就如人聲說道:「你兩個只該說是號山君,或是號金錢,如何詐冒姓名?」僧人、道士吃了一驚,向老叟說:「想是內眷在內,不容我兩個僧道上門。」老叟低聲近前說:「這便是妖魔,打石說話。」道士聽了,問道:「這屋內何處?」老叟道:「這屋內就是大子的書室。」道士說:「太令郎可在內麼?」老叟道:「今早避出外去了。」道士道:「今且叫令郎不必入室,待小道住下。」正說,又一塊石打出來說道:「你便住下待怎的?」僧人說:「連小僧也住在此室罷。」又一塊石打出道:「可怕你一庵的和尚都來住?」僧人、道士聽了,便要入屋內。老叟只是害怕,道:「且吃齋飯。」道士哪裡等得,乃向身邊拔出一口劍來,僧人也抖一抖身體,執出一根禪杖,走入堂後。時天已黃昏,只見那空書室內,跳出兩個妖魔來,生得卻也醜惡。但見那妖魔:
一個發似硃砂,一個臉如藍靛。一個眼似燈籠,一個耳如蒲扇。一個手像釘鈀,一個口噴火焰。一個拿着根槍,一個執着把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