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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說來思明曉積來惡孽,報應善功,只因高僧說明孝道乃世間最大一種善功,他便想起生身之母,只是幼年他父行醫,誤傷了一人性命,那人飲恨九泉,訴冤在報應神司,說庸醫枉害了的冤魂。神司怒道:「生死根因,都有個造化氣數。你數當絶,如何怨他?哪裡知道,就是誤傷,也是氣數假借他手。況且傷你不過一命,他活人卻也數多。」冤魂泣道:「若說氣數,不敢怨他。若說假手,真也害在他三指。」神司道:「如何害在他三指?」冤魂道:「他三指未明寸關尺,一心只想渾愚人。可憐萬劫難逢人道命,被他輕易送殘生。」神司聽了,哀憫起來,便查他父的報應,當夫婦殞滅,人那幽暗地獄,仍積惡孽與來思,計有五種,神司即命鬼役,勾他夫婦。
卻說來思之母,叫做把氏,夫便行醫,他卻熬煉膏藥,私施於人,多救了人瘡毒疾病,有此陰功。這日藥帝菩薩正降人間,憐疾苦,察善惡,查醫者之良庸。若是善人,便遇著庸醫,他也陰中默助,手到病除。人說泥丸子也治好大病,哪裡是泥丸子效靈?卻是善心感到菩薩慈悲救護。
若是惡人,便遇著良醫,偏生認錯,哪裡是藥餌不靈?都是菩薩不宥。鬼役正來勾他夫婦,卻好菩薩遇著說:「把氏多行善,當宥。」鬼使遵依佛旨,不敢勾她。菩薩又查出把氏為夫炮製藥餌,便有佐夫誤用傷人之罪,免她死地獄,不饒她生罪孽。
偶然遇著盜劫兵爭,把來思了遂失迷兩地。把來思流人遠村,不思生母,贅入人家,只顧妻室。不但未有子嗣,且五種惡報,見于面貌,被僧道昭然明見。他既消卻四種,這一種卻也異常。
卻說來思之母,被刀兵離失,走到海沙荒僻,饑餓睏倦難行,仆地跌倒,坐在荒沙之上,正啼哭不止,忽然見一老嫗,手提水罐,一步三挨,好生難走。但見那老嫗:
白髮亂蓬鬆,攔腰束短裙。
一步那三嘆,手提汲水瓶。
老嫗見一個婆子坐臥在沙上,看看走近前來問道:「婆婆何處來的?怎麼這般狼狽?」來思之母一面悲啼,一面說道:「我是遠方被強賊刀兵趕慌,與子失散了來的。」老嫗道:「你這婆婆,想那子不是你親生的。就不是你親生或者自養,乳養,晚娘隨嫁,遇著荒亂便死也不離了母,怎麼一個親生之子遇兵荒盜賊,失離走去?」把氏道:「老嫗,你不知有個原故,我夫在日,曾做些傷理事業,天叫我逃亡死難,幸然存得個殘生,走到這裡,饑餓難忍,進退無路。老嫗救我一命,也是陰騭。」老嫗道:「我也是遠方逃難到此的。說起來話長,但前樹林有我的一個侄子居此,我因投托他家,得一碗飯食。今到海邊,汲些淡水。你可強掙到我侄家,把碗飯與你充饑。」來思之母只得起來,同老嫗走到林間。只見半廈草屋,裡面一人仰臥在個草鋪之上,口裡哼着,見了婆子,便問來歷。婆子把前情又說了一番。方纔問那人為何仰臥口哼。
這人說道:「不瞞婆婆說,我也是遠方人,名叫做捕竊。怎叫這名?只因捕黿鱉為活,偷海洋水獸,竊水中生物,人便稱我這名。只因曉得這地方多黿鱉,搭了半廈草屋,在此處捕鱉。此去人煙輻輳去處有十里之遙,一向得鱉去賣。
偶因海中一怪黿,被它咬了腳面,不能行走。卻幸得我這姑娘,也是避荒來此尋我,乃留她在此。我如今虧她扶我海邊,早晚捕得些水獸,有市人到此,米換收去,我藉此苟延生命。婆婆,你放心權住兩日,待我腳好,為你找問。」婆子稍謝,乃問老嫗:「走路如何也艱難?」老嫗說道:「我是少年足有寒濕之氣,遇著勞碌便發。前日是逃荒到此傷了。」來思之母聽了,道:「不難,不難。包你兩人都腿腳安愈。」卻是怎生安愈,下回自曉。
第六十回 把氏施膏母子會 黿精報怨說因由
話說把氏當年佐夫炮藥,知道膏藥能貼瘡腫、隨腳不能行走等病。他卻叫人村間取得兩味油與黃丹,熬成個二八丹,專貼瘡疾,與捕竊、老嫗貼上就愈。捕竊與老嫗大喜,感他好意,留他居住。那市販來收水獸的,問起捕竊腳如何愈,因知是把氏膏藥貼好,乃傳引了害足疾的許多村中老少漢子,齊來取討膏藥。
把氏慨然熬煉濟人。一日,正在草屋熬膏,只見一個道人走到屋下叫一聲:「女善人,你費了好意,救了些行不得的人。」把氏道:「正為他行不得,我好心救他。」道人笑道:「誰叫他行不得的,他卻要行?冥中就與他個行不得。
也罷,你既行了好心,管教你母子團圓,也是你子完全了兩夫婦的孩子,使他子母歡合所積。只是這傳引來害足疾的,都是他行不得的冤纏,我仙家有個知過去未來法術。但有來取你膏藥的,問他行不得,便來問我,叫他行得,方與他膏藥。」把氏聽見道人說管教母子團圓,他便心善,乃依着道人,有那取膏藥人來,把氏問道:「可是行走不得?」其人道:「正是,正是。」把氏便叫他到海灘上問道人。這時取藥就有十餘人,都說兩足行走艱難,也有病瘡腫的,也有病筋骨的,也有笑的,說道:「往常取藥何嘗問甚道人?」也有信的,說:「想是仙方傳授,方有此靈驗。」一時齊到海灘上。只見果有一個道人坐在灘上,手裡拿着一柄拂塵,閉着雙目,端然而坐。
眾人上前,那道人睜開眼問道:「列位到此何干?」只見眾人:
足不能停立,腰何嘗直存?
腿腳生瘡腫,都是殘疾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