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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是出家僧道,吾師便發慈悲,指陳上乘道理,令其覺悟;若是士農工商在俗眾等,吾師便說方便,開導人倫正道,這便是事。」陶情笑道:「上乘道理,我等迷而不悟,若是人倫正道,四海九州島人民無數,你們一人如何能化?且莫說千萬人、千萬心,便是我一人也有千萬樣心。」育師聽了笑道:「施主,你可知千萬心總歸一心,假如我僧家化得一人心,便是化了千萬心。」狐妖也開口問道:「師父,你說人倫正道,卻是哪樣人倫?」育師答道:「大則君臣父子,次則夫婦、朋友、昆弟,各有個綱常天理,便是正道。」狐妖道:「此時且莫講別理,只說朋友這一倫,便有千百樣心,師父卻如何演化?」育師道:「朋友之交,任他千百樣心,只要盡了我一人之心。」狐妖道:「一人心卻是何心?」育師道:「朋友以義合,只要盡了這個義心。」狐妖明曉得這個義字道理,他卻故意辯問,只要等僧人說出個演化的去向,他便為陶情設阻攔計策。他哪裡知道高僧智慧明靜,自庵前已知妖氣腥風,及進入堂中觀見這兩人形色,乃暗忖道:「何處妖邪,敢青天白日迷亂僧人?也只因這和尚動了貪痴,自取作怪,我如今且探這妖邪何故在此。」乃問道:「二位施主到庵何事?」狐妖把齋僧的前話說出。育師道:「善事,善事。我等東行饑渴,正欲化齋,卻遇著善人,好歹求化一頓飯食功德。」狐妖聽了,私喜道:「陶情要阻攔他正無計,這泥饃饃且要弄他一番,叫他師徒們吃了作怪。」乃取土泥又變了饃饃兩個,雙手遞與育師道:「我與這老朋友在人家吃饃饃省來的幾個,只是冷了。師父可吃得便吃,若是吃不得冷齋,便熱了吃。莫要似這位長老作怪。」道育道:「不妨。
我僧家有個鉢盂,卻乃是個寶貝,凡遇化的齋飯,不論冷的熱的隔宿的,入到鉢內,吃了再不作怪。」乃取了一個鉢盂在手。那陶情見了,驚訝起來,說道:「這件器皿卻不曾相會。」乃向狐妖說:「老狐哥,這長老不比平常,俗語說得好,『看風使船』。
可算則算,不可算則走路,莫要惹他。你看他這件吃飯的家火,倒有些古怪。」狐妖道:「什麼古怪?我知這是和尚家化飯吃的鉢盂。」陶情道:「什麼鉢盂?老陶從不曾見。」 狐妖道:「你卻見的是何器皿?」陶情道:我見的器皿,說與你聽:
瓦壺瓶,燒窯上。錫壇兒,出工匠。還有銅罐瓷甌葫蘆樣,金銀玉斝瑪瑙鑲廂,琥珀杯兒雕各像。鸚鵡摘桃蜂趕梅,老虎獅駝並兕象。
廣筵長席說交歡,我與這器相親傍。鉢盂器皿不曾聞,只好盛飯齋和尚。
狐妖道:「你不曾見這器皿,也難怪你。他卻是僧家物,待我假問他個來歷,你便聽知。」狐妖乃向道育問道:「師父,你這器皿有出處麼?」道育道,有出處的:
這鉢盂,配錫杖,本慈悲,出經藏,不比尋常器皿盆甌棒,八寶攢成法食盂,五戒如意持齋湯。目連尊者救慈親,餓鬼獄中超業障,一切毒厭化為塵,邪魔見了魂膽喪。道育說罷,陶情聽得,只叫:「老狐,走了罷。你聽他說的這傢伙厲害,不比我的瓦罐瓷甌。”
狐妖笑道:「老陶,你的瓦罐瓷甌更厲害多着哩。」陶情道:「瓦罐瓷甌有甚厲害?」狐妖道:「和尚的鉢盂,不過化齋盛飯。你的傢伙,蕩着的花錢費鈔。賣產破家的,也只為你這瓦罐;吃醉了撒酒風,生事惹禍也只為你這瓷甌。
卻不是比鉢盂厲害多哩!」陶情道:「且看他吃你饃饃,若是着了你手,便厲害也沒用。」狐妖道:「說得是。」只見道育接了狐妖兩個饃饃在手,便不就吃,乃放在鉢盂內,一手捧着盂,一手半合掌,念動咒食真言,那饃饃在盂內,忽然一陣煙起,卻是兩塊土泥。土泥在鉢內,忽然擁出一座小小山崗,那崗上走出一隻小小金睛白額虎來,漸漸長大。
狐妖見了,往庵門外飛走。陶情怨道:「我說這和尚的鉢盂厲害。」狐妖慌張張的說道:「果然厲害。只是老陶,你既要阻攔他,也說不得計較個策,破他這個厲害。」陶情道:“往前途相候他,再做計較。」
二妖正在庵門計較,忽然一神將近前大喝道:「何物妖邪,敢立在此?」狐妖見了,便問道:「爺爺是何神道?」神將道:「吾乃巡行庵廟感應正神,監視天下庵廟香火,恐有不守戒行僧道,穢污作踐廟堂,衝犯聖像,及護送迎接聖僧、高道往來庵廟的。今有高僧到來,因往迎接。你這兩個大膽妖魔,敢立在此!」狐妖心情靈變,乃說道:「爺爺呀,我等聞有東行演化高僧,專一慈悲度脫有情無情、四生六道,我等也是迎候求度脫的。不知高僧今在何處?」神將道:「尚在石橋坐地,庵中現有僧人迎接。」狐妖道:「庵中現有三四個,卻有一個執鉢盂的,不像是演化的,倒是個拿妖捉怪的。」陶情也說道:「他捧着器皿兒,更厲害。」神將聽了,只道果是求度脫的,便發慈悲道:「你等既是向善,當更變個有情,以來求度。」說罷直進庵堂,保護高僧。
狐妖乃與陶情計較說道:「老陶,你為甚要阻攔高僧演化?看來這高僧行處有神將擁護,到處有秉教匡扶,你自揣力量,何不更張性情,降伏僧門,修持善果?聞知僧家五百大戒,專滅是你。」陶情道:「老狐,你卻不知,我等因依附着幾個安樂窩巢,被僧家甚麼戒行打破了,不得安身。欲留窩巢,故行攔阻。只是我等力量微薄,難勝他們,堅心忍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