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頁
成公興與謙之離了他門,望着路行走,到得一座庵前,謙之叩開大門,內走出一個比丘尼來,道:「我這是個尼庵,師父們請山門少坐,不敢留入庵內。」成公興見那尼生得青年貌美,乃忖道:「謙之道貌雖近,道心未知。」乃把自己面一摸,卻又把謙之面也一抹,頃刻二人嬌滴滴、如花似朵起來,對尼說道:「我二人也是兩個道姑,今有公子衙內夫人外游,喚我們陪伴,迷失了路頭,望尼師容留少住。」尼僧茫然忽略,便邀人庵內。
眾尼齊相見了,敘其來歷,成公卻也伶俐,對答不差。尼僧即具素食,他二人卻也不辭。吃了,看看天晚,兩個只是不出庵,說道:「路遠,怎衙內不見人找尋而來?沒奈何,求尼師借宿一宵。」尼僧慨然留宿,公興卻又把謙之吹了一口氣,只見謙之頃刻燈下變了一個俊俏道士。
那少年尼僧見了,都走入房去,道:「怪哉!怎麼道姑這會卻是道士也?男女有別,況我等既已離父母,不慕丈夫,入了空門,皈依三寶,當謹守禪規,牢持節介,莫教男女混雜,玷厚清修。」真好貞潔尼姑,個個躲入臥內,只剩了老小兩個,在外支應。公興待謙之打坐,他卻變那青年尼僧,執着一枝燈燭;走近謙之前,問道:「師父,老師父前堂打坐,你卻在此。若是嫌僻靜寒冷,我屋內可以避寒。」謙之聽得,正襟端坐,作色道:「優婆尼,你說的何話?小道因天晚借宿,彼此都為何事出家,既已絶欲修道,不但不可發此言,當不可舉此意,須要端正了身心,勿要犯了暮夜四知,入了姦淫十惡。」尼僧道:「我見師兄是個道姑,你卻是個道士。我只曉得春心一點,哪曉得甚麼暮夜四知?」謙之道:「天知,地知,你知,我知。這傷風敗俗的事,做不得!」謙之越辭,那尼姑越嬌嬌媚媚起來。
謙之心不覺也動,忽然想道:「成師父會弄假裝幻,萬一他假尼試我,豈不自壞家風?」乃真作怒容,堅心辭絶。成公興見他正氣,乃把臉一抹,現了本來面目。謙之忙起身投拜,道:「師父捉弄弟子,實是度脫弟子。」公興笑道:「我觀汝貌,今見汝心。」乃各相打坐,天明辭尼出庵。那尼姑見是兩個道士,懊悔在心,卻又見他們變化多端,疑神疑怪,不敢怠慢,送出庵門,緊閉入內。成公興乃稱道:「好貞潔尼僧!」謙之道:「師父,果然這庵尼貞吉。世可有一等不貞潔的。」公興道:「有貞潔二字,原對著沒貞潔一惡,這惡,作罪不小,比那在家沒貞潔更大。」謙之道:「總是一般過惡,如何更大?」公興道:「他污穢禪門,比玷厚夫綱更過,所以不小。」謙之道:「師言至教。」公興道:「汝聽我言,不但戒尼,亦且自戒。
我于那試你之際,也曾見你到了個把持不住的境界。那 時虧你一轉念返正,如今才生出這一番隨緣論道的功果。只要你從今以後,更要蕩滌到個純一不亂的境界;便入了修行正宗。」謙之唯唯聽教。
後有說:「色慾迷人,人若能咬定牙關,只在那相逢一刻之時正了念頭,便過後無災罪惡。」有八句詩說得好:
人情多愛色,淫慾總皆痴。
貪戀成災罪,清貞免禍危。
牙關牢咬定,心地緊修持。
不獨僧和道;還戒比丘尼。
第二十六回 公興五試寇謙之 正乙一科真福國
話說成公興道士與寇謙之離了尼庵,一路講論一番道理。謙之問道:「師父,弟子投拜入門,只為往年慕道無功。今日願求個不老長生方法。」成公興答道:「弟子你既要求長生不老方法,須是到個山中靜室,修煉服食藥餌,方得不老長生。
我聞華山僻靜,當與汝封彼處藏修。」謙之拜謝,當時隨着成公興師父取道而行,到了華山腳下。只見那山:
巍巍頂接碧天齊,松檜森森路境迷。
鶴唳猿啼禽鳥噪,雪深石峻洞幽淒。
成公興與謙之到了山下,公興想道:「謙之雖然投拜我為弟子,他道心真實,尚未深知,不三番五試,這道術萬一妄授匪人,彼此罪過不小。”公興乃把手一指,只見那山腳下,隱藏着一座茅草小屋,門外立着一個老婆子。成公興到得面前,向那婆子問道:「老婆婆,借問你一聲,這山上可有狼蟲虎豹麼?」婆子道:「有的。」又問道:「可有寺觀麼?」婆子答道:「沒有寺觀,捉有仙人留下的石室,又問道:“石室可有人住麼?」婆子道:「無人住。」;又問道:「上山到石室有多少路?」婆子道:「二三十里近路,只是過兩條嶺阜。」公興聽了,便叫謙之:「你可上山,看石室可潔淨幽僻;堪以居住?我因走來倦怠,且借茅屋暫歇。」謙之聽從,乃登岩涉嶺,上得山來,越走越遠,腹中又饑,思量進前力倦,退後不能。他正在嗟怨之時,只見一個山猿,在那石磴之上蹲着,見了謙之,攀援松檜枝上,望着謙之,唧唧噥噥。
松下頃刻一隻白鶴,蹁躚跳舞。謙之也坐于石磴之上,觀聽那猿啼鶴舞,不覺脫了雙履,盤膝磴間。方閉目,不知那猿跳下樹來,悄悄把雙履拿去。謙之開眼見了,不覺怒從心起,道:「山猴孽畜!你拿了履去,我卻如何走這山嶺石徑?」乃去趕猿,這猴子趕便走,不趕又住,只把雙履穿上又脫,脫了又穿,及至謙之走近,他又往那峻石險崖飛越蹲着。
謙之急得紅汗交流,乃怨道:“師父要我上山,他卻在婆子茅屋安坐,這回吃茶吃飯,叫我忍餓受苦。卻又被這孽畜偷了履去,如何走路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