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鳴金收軍入城,府中坐定,大賞三軍,犒勞諸將。牙將等解樊武瑞、袁良臣二人到來,站于堂下。薛舉咬牙切齒,大罵道:「逆賊死奴,是吾殺父大仇,今日被擒,尚敢不跪。先剜汝狗心,瀝血以祭親靈,然後碎屍萬段!」袁良臣連忙雙膝跪下,樊武瑞挺立不跪。
薛舉大喝道:「潑賊何為不跪?」樊武瑞面不改色,笑道:「我這一雙膝,不屈於人久矣。大丈夫視死如歸,今被汝擒,有死而已。任憑鼎烹鋸解,剖腹剜心,有何懼哉!」薛舉大怒,拔劍欲砍,杜伏威雙手扯住,勸道:「樊公威武不屈,真丈夫也!此等豪傑,世所罕見,吾甚敬之。二弟看愚兄薄面,乞恕其罪。」薛舉道:「大哥之命,焉敢有違,只是戴天之仇,何可輕放。」樊武瑞道:「我與將軍並無半面之識,有何戴天之仇?果爾延頸受戮,亦須說明。」薛舉道:「汝記得十年前,劍山薛大王諱志義的否?」樊武瑞聽了,方纔醒悟,大笑道:「原來為此!當初劍山薛志義恃勇擄掠,火焚了妙相寺,殺死和尚,大敗官兵。梁主頒詔,令陳元帥同我等收剿。
此時奉詔討賊,君命所使,不得不然,亦不知是將軍先尊也。今將軍為父報仇,吾願就戮。」說罷,伸頸受刀。薛舉擲劍于地,雙手抱住道。
「非敢忘父大仇,實緣將軍英傑之士,不由人不愛慕!既出於無心,某豈忍加害?」即忙解了綁縛,脫自己錦袍,披于樊武瑞身上,納之上座。史官贊曰:
武瑞樊公,鐵石心胸。臨難不屈,克全孤忠。松柏遜節,莫邪讓鋒。伏威明達,延攬英雄。
薛舉好賢,愛慕由衷。傾心下士,不約而同。所以二人,有王者風。名垂竹帛,功勒鼎鐘。
千秋萬載,聲施無窮。
樊武瑞遜道:「樊某被擒,蒙將軍不殺,已為萬幸,何敢當此?」薛舉道:「久仰英名,幸而一會。甚慰渴懷。」杜伏威、繆一麟、查訥等俱一一相見講禮,以賓客相待。薛舉分付軍校將袁良臣也放了綁,坐于末席,設宴款留。
飲酒之間,查訥道:「梅太守敗陣而逃,其膽已落,今宜發兵攻取城池,南安唾手可得。」杜伏威道:「久仰樊將軍謀略蓋世,驍勇絶倫,幸得相從,天下不足定矣。今欲攻取南安,願求良策指教,某等拱聽。」樊武瑞道:「某乃敗軍之將,一介武夫,諸將軍智勇足備,何下問于小將也。
既承明問,則兵法有雲,兵貴神速。將軍以得勝之兵,長驅而南,智者不及謀,勇者不能力,勢如破竹,此城反掌可得。然本郡人民良善,班刺史正直清廉,乞將軍憐之。」杜伏威等一齊歎服道:「真仁智之將也。」樊武瑞又拱手道:「敗將蒙薛將軍、杜元帥賜以不死,銘刻五內,再造之德,生死不忘。但求開天地之心,釋放歸田。敗將老矣,得耕牧以終天年,則莫大之恩也。」杜伏威道:「將軍差矣。
某等得將軍同事,如魚得水。正欲旦夕聆教,共圖鴻業,以享富貴,豈有捨去之理?」樊武瑞道:「仆今年老力衰,非昔日之比。無心軒冕,有意林泉。今幸死中得生,焉敢再貪富貴?懇元帥仁慈,慨許還鄉,實感山嶽之德。
老朽縱留于此,亦無益於元帥也。」查訥道:「樊將軍決意歸閒,元帥不須苦留,任彼自便,以全其志,亦是美事。」杜伏威應允,樊武瑞頓首稱謝,酒闌席罷,起身告別。袁良臣稟道:「末將遭擒,自分必死,荷元帥不殺之恩,得以重生,亦願隨樊將軍歸耕田園,苟日晚景。
乞元帥一體同仁,感德非淺。」杜伏威道:「袁公欲與樊將軍共樂林泉,亦不敢強留。」隨令軍校捧出錦段數端,黃金一笏,贈為養老之資:「希二將軍曬存,以表相愛之意。」樊武瑞堅辭不受。
杜伏威愈加敬重,親率諸將,擺導送出南門。樊武瑞、袁良臣下馬拜別而去。正是:
幸得相從魚水歡,誰知先我着歸鞭。
黃金不受真豪傑,望斷行旌倍慘然。
杜伏威等一行人怏怏回城,一路上稱羡樊武瑞廉能忠節,嘆慕不已。當晚,查訥傳出將令:薛元帥、繆一麟、曹汝豐、常泰、黃松五將,帶領馬軍三千,步兵一萬,次日五更造飯,平明進兵,徑往南安府,先入城者為頭功。次早,薛舉率領諸將軍馬,殺奔南安府來。這班僖、梅先春二刺史兵敗回城,無計可施,只得親率軍士守護,以防攻打。
忽探馬來報:「賊將薛舉率大隊人馬,已近城池。」班僖心慌,和梅先春商議:「目今賊軍勢九難以交鋒。欲待堅守,怎奈軍需不足,如何是好?」幕賓封大賓道:「賊勢浩大,空城難守,不如暫棄此城,投奔他郡,再留後計。」班僖道:「非也。
某受朝廷大祿,牧守此城,棄城苟免,豈是大丈夫所為?寧死以報國,焉可棄城而去!」說罷,拂衣入府去了。當夜,封大賓同梅先春私逃出城,不知去向。
卻說薛舉親督軍士,將城圍困,晝夜攻打。至第四日,薛舉令軍士于北門布起雲梯,棄了畫戟,手執短刀,身披輕甲,奮勇攻城。自辰至未,兩下相拒,吶喊不絶。薛舉見城上軍校漸有懈意,大喝一聲,飛身先跳上城。
守城牙將一齊迎戰,被薛舉手起刀落,砍翻十數個,其餘都四散奔走。薛舉據住北門,諸將相繼而上,大開城門。守城軍率各自逃生,城內大亂,男女號哭之聲盈耳。班太守知城已陷,懷印胸前,向北號泣再拜,赴池水而死。
有詩讚道:
血淚湧泉,丹心不毀。身赴清流,一廉似水。夫人、公子相向大哭,卻好薛舉、常泰領兵入衙,問其備細。夫人哭告丈夫盡忠死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