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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,桑皮筋對父親說知此事,求父作主。桑從德大怒道:「畜生不腦心經史,暗行賭博,效下流所為,又生事告人,大膽來對我說,可惱可恨。咄!」桑皮筋見父親盛怒,不敢多言。折轉身望內房裡就走,見母親白氏,細說前因:「今已告成,父親又不肯管,儻若訟事輸了,被人恥笑,只索往水中一跳,倒也乾淨,免得露醜。」白氏心中憂慮,對桑參將道:「我和你夫妻二人,只有一子,雖是不肖,豈忍坐視?見官時受些叱辱,不惟我與你失了體面,儻畜生做些不測之事出來,那時悔之無及。」桑從德道:「我也知道,奈是賭博之事,貽害最大,今次若縱了他,日後怎肯改過?待他危急,自有道理。」夫人道:「雖然如此,父子之情,還當覆庇他,嚴加警戒下次便了。」這桑參將被夫人三言兩語說動了情,只得打轎上府,至迎賓館,候太守相見禮畢。
茶罷,桑參將將前事細訴一遍。太守道:「老先生駕臨,無不領教;只是令郎公子,人于賭場,難分彼此。學生若不整治一番,縱其得志。下次老先生愈難訓誨。
況錢糧乃朝廷重務,令郎盜出賭博,老先生亦失于檢點矣。學生藥言,老先生莫罪。」桑參將被太守搶白數句,氣得閉口無言,返身相辭回衙,對夫人道:「知府反把錢糧誣畜生賭博,怎生是好?」夫人道:「既太守作難,只令家憧去對理,嘉兒只不出官,錢糧又不缺少,彼亦無奈我何。」桑參將道:「此言亦可,不去催他構提,輕放那廝罷了。」因此兩下將這場訟事擱定了。將及半月,不期諸葛太守父親身故,一壁廂申詳了憂文書,一壁廂打點奔喪回籍,將府印交與府丞掌管。
那管呵脬時常在府門前探聽,一知太守了憂,忙人桑衙通報,桑皮筋大喜。你道為何?原來這本府府丞,姓吳名恢,向與桑從德交往情密。雖是儒林出身,性兼貪酷,一味糊塗。有這個機會,故此大喜。
當時桑參將聞此消息,忙往府中將上項事和吳恢備細說了。又道:「今得老公祖署事,乞求清目,感恩不淺。」吳恢滿口應允道:「既是令郎被人賺賭,學生即時拘審究罪,只消數字見諭,何煩老先生大駕親臨。」桑從德稱謝而別。
管賢士和桑皮筋道:「這場官司,幸落在老吳手裡。有了令尊面情,必然大勝。但老吳有些毛病,最貪財物。儻杜應元叔侄爭氣,用了見識,先送禮物進去,劈了令尊體面,勝負之間,未可必也。
依小管愚見,還須先下手為強,將些財物送與吳公,方是萬全之策。大相公意下何如?」桑皮筋道:「見甚在行,見識高妙。但是家君不肯,如之奈何?」管賢士道:「古人說得好:孝順官司,忤逆道場。公子貫朽粟陳,金銀滿庫,何在乎三五十兩銀子?就瞞着令尊將私蓄之物,親自送入吳二府衙內,自然老吳歡喜,隨意奉承,要問那廝一個死罪,也是肯的。」桑皮筋笑道:「些須銀兩,何足為惜!但告狀雖是家尊出名,我亦是本府犯人,豈有親自送銀之理?足下著有門路,煩勞轉送何如?」管賢士笑道:「吳公署印過龍的人,我盡相熟,只是銀兩重託,小可不敢承當。還要選一個能事的盛使自去方可。」桑皮筋將手指着管賢士道:「小人哉,管見也!我既托你做事,豈有疑你之心?我衙裡這班狗才,都是懵糠躲懶的驢馬,焉可托以機密重事?足下不必多疑,放心行事。」說罷,走入裡面,取出五十兩一錠大銀,送與管賢士道:「煩兄即便行事,停妥時復我一聲。」管賢士道:「不須大相公叮囑,管取停當,只恐少些。」說罷,袖銀別去。原來這五十兩銀子,不是送與吳府丞的,乃是管呵脬指官誆騙之法。若是吳公,這五十兩如何打得他倒?
管呵脬拿了銀子,笑嘻嘻奔回家來,遞與渾家。渾家道:「這銀兩從何處來的?」管呵脬道:「連幾日賭輸了,手中甚是乾燥,幸遇著一場公事,賺得這一錠銀子,儘夠我數月滋潤。」渾家又問:「怎地有這若干?」管呵脬道:「那桑公子是個桑皮筋,平日有些臭吝,被我騙他告狀,將這銀子教我送入吳府丞衙內。我想桑參將正掌兵權,炎炎之勢,不愁吳府丞不奉承,何必又送禮物?被我一片巧言,立刻哄得銀子入手。
你且藏下,慢慢地受用。」渾家歡喜,將銀子藏了不題。
再說杜應元與杜伏威道:「管呵脬所言之事,將有半月,怎不見動靜?」杜伏威道:「畢竟是那廝調謊。」杜應元道:「早是賢侄說破,不然,已被那廝哄賺。」二人正說話間,只見門首走入兩個人來。你道是誰?原來是府裡公差。
有《掛枝兒》為證:
着青衣,進門來,大呼小叫。兩小弟,奉公差,那怕勢豪。不通名,
單單的,稱個表號。有話憑分付,登門只這遭。明早裡拘齊也,便要去點卯。
吃罷茶,就開科,道其來意:有某人,為某事,單告着伊。莫輕看,他
是個,有錢的豪貴。摸出官牌看,一字不曾虛。急急的商量也,莫要耽誤你。
吃酒飯,假做個,斯文模樣。我在下,極愚直,無甚智獐;他告伊,沒
來由,真真冤枉。說便這等說,還須靠白鏹。不信我的良言也,請伊自去想。
酒飯畢,不起身,聲聲落地。這牌生,限得緊,豈容誤期!有銀錢,快
拿出,何須做勢?若要周全你,包兒放厚些。天大的官司也,我也過得水。
接銀包,才道聲,適間多謝。忙扯封,估銀水,如何這些?我兩人,不
比那,窮酸餓鬼。輕則輕了已,不送也由伊。明日裡到公庭也,包你爛只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