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右禁約乃眾社長之公議也。凡我同盟,互相勸勉,學做好人。其中設
有不才女人,為夫隱過者,合鄉女眷共叱辱之,罰公宴一席。凡我社中諸
女眷,兩鄰知而不舉者同罪。犯禁之漢不受約束,眾嫁其妻,使永中諸女
眷,某年月日,右約諭眾知悉。
二人看罷,踴躍大笑。薛舉大叫道:「好一個正身齊家之本,妙,妙!」老嫗搖手道:「官人禁聲,切莫闖禍!」此時杜伏威有幾分酒意,怒上心來,厲聲道:「這悍婦只可欺那縮頭烏龜,敢惹誰來?若蕩着小杜,教他知我拳頭滋味!」老嫗慌張道:「是老身多口的不是了,郎君切莫高聲。若惹了這癲瘋子,老身便是死也!」杜伏威嗔目道:「老媽媽怕他怎的?那潑婦人來和你廝閙,我自對付他,莫怕。」薛舉起身道:「日已將西,大哥去罷,莫理這閒事,拖累老媽媽受氣。」正要算還酒錢出門,不期那婦人早已聽得,一片聲罵將出來。原來這老嫗和二人講話之間,婦人領著兒子在天井中閒坐,聽得此言,一霎時面青眼赤,躁暴如雷,撇下兒子;奔出門來大罵道:「何處來的死囚,闖禍的猴子,與這老死鬼誹謗老娘?剝了這老死鬼的皮,揪了這猴子的毛,才見老娘些些手段!」驚得老嫗慌做一團,挫倒地上。杜伏威大怒,先走出門,薛舉隨跟出來。二人看那婦人時,委實生得雄壯。
但見:
頭輓一窩絲,鴉鬢濃鋪煤黑;臉堆三寸粉,桃吞闊抹指紅。烏叢叢
兩道濃眉,光溜溜一雙怪眼,耳墜珠鑲,手圈金鐲。穿一領魚肚白生絹
衫兒,胸前突掛兩枚壯乳;系一條出爐銀軟紗裙子,腳下橫拖一對劃
船。柳眉倒豎,猶如羅剎下西天;星眼圓睜,卻是夜叉離北海。
杜伏威厲聲叫道:「兀那潑婆娘!你敢揪誰的毛?我正要抽你這忤逆悍婦的筋,你還敢大膽來罵人!」那婦人兩手拈了石塊,劈面打來。杜伏威低頭閃過,跳一步向前,將婦人照胸膛一指,婦人仰面跌倒在地。羊委聽得門外喧嚷,急出看時,見渾家被人打倒,十分惱怒。急提一條扁擔,照杜伏威劈頭削下。
薛舉接住扁擔,只一扯,把羊委撞入懷來。薛舉飛一拳去,正中鼻樑,鮮血迸流,暈倒地上。鄰舍們都來相勸,一面扶起羊委,攙進屋內。那婦人奔入去,提出一面鑼來,噹噹地敲響。
杜伏威分開眾人,劈手奪過鑼,撩入溪裡。婦人將杜伏威衣襟扭定,大頭撞來。眾人喊叫:「男不與女敵,郎君不可動手!」杜伏威讓婦人撞了幾下。此時滿村男婦,雲屯霧集,過往的人都立住了腳看打。
忽然喊聲起處,屋旁搶出十數個健漢來,乃是羊家莊客,各各手持柴棒,攢住二人亂打。薛舉兩臂一架,早奪了一條大棒,向前打來。眾人那裡抵擋得住,着棍的紛紛跌倒,誰敢迎敵?吶一聲喊,四散走了。那婦人兀自扯住杜伏威的衣服,只死不放。
杜伏威性發,雙手提起婦人,向空地一撩,方纔放手。杜伏威得脫身便走,行不數步,那婦人腳大,如飛趕來。杜伏威回身照臉一掌,打了一個踉蹌,又將他衫子一扯,扯斷了帶子,順手一拽,卻似蛇褪殻一般,衫兒脫下。婦人赤着身子,露着雙乳亂跳。
杜伏威想道:「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教他出一場醜!」又倒拖婦人過來,將裙褲盡皆扯下,渾身精赤。眾人吶喊遠看,並沒一個人向前解救。看官:你道世間男女廝打,畢竟是男子,不是旁人,理應訶叱救援,為何袖手旁觀,不行救應?原來這尤氏平日嘴尖舌快,動口罵人,幼年做下些不端的事情,受人幾次羞辱。年近三旬,買脫了相交主顧,另立起一個門戶來,假賣清喬做作。
男子們有事,搶向前吱吱喳喳,巧辯飾非,佯狂詐死,挑撥丈夫,潘強壓眾。本村婦女看了樣子,誰肯學好?故村前村後親族鄰友,個個是厭惡的,外雖趨承,內懷嗔恨。見這般凌辱他,反暢其意,都暗念道:「惡人自有惡人磨!」這女人渾身脫剝,赤着兩片精皮,少年子弟見了,個個豎起旗竿來。老成的看此景象,甚不過意,見杜、薛二人青年精勇,行兇沒打,莊客等皆近他不得,誰肯舍着性命輕敵?人人畏縮,不敢向前。
這婦人雖是凶頑悍潑,到此地步也只索軟了,滿面羞慚,口中喊罵,兩手遮着陰處,沒命的奔走,恨不得一腳跨到家裡。幸一個家憧將一領佈道袍撩將過來,婦人接住披在身上,低着頭奔回家去。杜伏威、薛舉分開人叢,跳將出來,手提桿棒,笑吟吟取路回莊。
正走間,猛聽得後面鑼聲振耳。杜伏威笑道:「鑼聲響處,必有人追來了。」薛舉道:「縱有十面埋伏,吾何懼哉?」行過二里多路,天色將晚,黑雲四起。只見路口林子裡一聲唿哨,衝出二十餘人,各執器械。
為首一人,身長體壯,肛眼大鼻,頭頂竹笠,身穿直袖短衫,手搦一柄大鈀,邀截路口。原來是羊委的丈人尤二仁,聽得隔河鑼響,諒是女兒有事,正欲來救應,有人報知備細,慌集家丁憧仆,又請了一位教師,名為朱百文,抄路俟候,剛剛相遇。朱百文躍出路口,見了二人哈哈大笑道:「我說是甚樣兩個三頭六臂扳不倒的大漢,兀的是城隍廟中一雙小鬼!乳腥尚臭,輒敢橫行?」薛舉大怒道:「汝這嘔眼賊囚,有甚手段,敢開大口?速點火把送我二人回府,稍有遲延,每人頭上受我一棒!」朱百文舞動大鈀,劈腳面掃來薛舉舉棒隔開。二人搭上手鬥了數合,朱百文一鈀攛近膝邊,薛舉仍退讓過,那鈀呼的一聲響,又見擦至耳根,被薛舉一棒掀開,跨進一步,隨手棒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