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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拾星夜回京,參見牛進,備言其事,獻上財物。牛進大喜,帶領二人進朝面駕。牛進奏道:「臣等領聖旨,籍沒杜都督錢糧,今已回京,專候聖旨。」武帝道:「將此銀兩,照冊給賞邊軍。」牛進又道:「樞密院署丞周乾、院判史文通俱有才能,毫無私曲,可差此二臣賫銀賞邊,決能服眾。」武帝準奏,即差周乾、史文通貨邊。二人奉旨,徑往邊地去了。
武帝降旨吏部郎祝(昆鳥)復降為江寧縣知縣,緝捕刁應祥釋放出獄,陳阿保舉首得賞,應給賞銀一百兩。祝(昆鳥)欽奉聖旨復理縣事,差人拘喚陳阿保領賞。這阿保自從地方保領出監聽候發落,因這場官司,費用了些銀兩,反致衣食不敷,換了一個店家做酒。當日被公差拘提至縣,祝(昆鳥)當面照數給與賞銀,陳阿保謝賞,口至店家備辦牲禮,燒了利市紙,請店主人和酒坊內弟兄們散福。
夜深酒罷,阿保進臥房內將門兒拴了,檯子上點着一盞燈,盤膝兒坐在床上,腰邊裹肚裡取出銀子,對燈細看,無限歡喜。心下算計要娶渾家,買田產,討奴僕,辦傢伙,做衣服。掐指頭兒,左思右算,不能同備。猛可裡惱將起來,篤:「這皇帝老兒恁地可惡,說謊賺人。
我若得了三百兩到手,豈不件件完成,一時發跡?如今不三不四,難以擺佈。」恨了一會,又將銀子逐一稱過,點頭自解道:「也罷,譬如不出首,要十兩也不能夠的。今有了這一百兩雪花官銀,不是窮鬼了。且將這銀子做起生理來,一年兩倍,兩年四倍,四年八倍,數年之中,亦可做財主了。」又思忖把這銀子暫托與主人藏頓,猶恐他放心掯賴;欲待帶在身畔,行動不便;要埋于土內,又怕有人瞧見,暗中竊去。千恩萬慮,無計可施,緊緊將銀子摟在胸前,閉目靜想。
算計了半夜,漸覺精神疲倦,和衣睡倒。忽聞有人叩門,側耳聽時,乃是姐夫巴富聲音,慌忙開門迎入。姐夫道:「貨已齊備,今日湊着順風,正好開船。過海數日,可到女真,大舅利市。
決有十倍利息。」阿保歡喜,催促起程,同到海口下船。扯起風帆,只聽得潺潺水響,舟行如箭。忽地裡狂風驟起,大浪滔天,將船掀翻水面。
阿保落水,扳着一片船板,游至海邊,爬上岸來。樹林中閃出一條大漢,手持鉞斧,攔住喝:「要買路錢,放你過去!」阿保磕頭哀告:因渡海翻船,身邊並無財寶。那漢持斧劈頭砍下,阿保大呼饒命,脫身就走。那漢隨後趕來,阿保追得心慌,拚命奔走,失足跌下糞窖內,過頭沒腦,浸在糞裡,蛆蟲滿身,鑽入口鼻。
阿保喊叫救命,奈何聲啞,極力掙不出聲,魘將起來。幸隔房聽得,叫他方醒。阿保連聲啐道:「呸,呸,呸!」心頭兀自躑躑的跳,驚得一身冷汗。忙將銀子們摸,喜得尚在,翻身朝壁再睡。
朦朧闔眼去,覺自己挑了一副水桶,往溪邊汲水,忽見水底一群魚游,阿保脫衣跳入水中捉魚。猛聽得掌號聲,見上流頭一隻大官船,船頭上擺列族旗劍戟,金瓜鉞斧傘蓋之類。桅杆上懸一面黃旗,閃出六個大金字。船兩傍站立着戎妝將士。
那船一面吹打,順水搖將下來。阿保鑽入水底,只聽船中一人道:「水下為何有惡氣衝天?是何怪物?」船傍軍上覆道:「是一個凡夫。」倉裡叫抓上來,那軍士用撓鈎將阿保赤淋淋鉤上船頭,用索捆了,丟在旗下。阿保偷眼暗覷,倉裡虎皮椅上,坐著一位官長,修眉紅眼,白臉長髯,頭戴朝冠,腰橫玉帶,紫袍象笏,相貌威嚴,是一王者模樣。
兩傍侍立青袍角帶數個官員。陳阿保心下大駭,扯住執旗軍士問道:「是何老爺?」那軍士道:「你不見桅竿上旗號麼?」阿保道:「我一字不識,乞你說與我知道。」軍士道:「俺大王乃水府正法明王是也。」阿保不敢做聲。
少頃傍岸,執事前導,次後儀從人等,簇擁那大王進一大衙門。阿保意欲逃遁,被軍士拖入二門,弔在左廊檐柱上。阿保抬頭四看,正中五間大殿,殿前一帶朱紅欄桿,欄桿外遍插槍刀旗幟。殿中珠簾半卷,燈燭熒煌。
東西兩廊,一字兒排列着黃巾力士。前後皆有兩道,四圍齊豎木柵,正似總制衙門一般。忽然三通鼓罷,將士齊聲吆喝,大王升殿,喝令拿那惡人過來。一個赤臉獠牙使者,將阿保倒提入殿,跪于案前。
大王道:「這廝惡氣甚重,必犯天條。令罰惡判官,檢查簿籍。」左班青臉判官,將簿子逐一看了,覆道:「此人姓陳,名阿保,和州人氏,年二十七歲。近因出首林禪師,致于死地,害家長李秀禁錮大獄,夫妻拆散,妄受賞銀一百兩。
損人利己,犯陷害忠良之條,律應陽世處斬,陰受刀劍地獄之報。」大王又令注生判官:「看這廝原注祿壽何如?」右班白臉判官,展開簿子看了,覆道:「此人前世業屠,恣行殺戮,寵妻逆母,言清行濁。轉生陽世,孤貧愚蠢,艱苦伶仃。壽元四九。」大王道:「論這廝犯此大罪,本定依律斷髮,姑念無知下愚,減他一等。」舉筆離座,判十六字于阿保臉上。正是:
雨露豈滋無本草,橫財不富命窮人。
不知那大王所判何字,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十三回 桂姐遺腹誕佳兒 長老借宿擒怪物
詩曰:
一紙丹書下九天,忽聞司馬已歸仙。
魂隨鶴駕升彤闕,子得麟胎繼大賢。
變幻妖狐迷秀士,英雄僧俠救青年。
從茲意氣相投合,白石樓前穩坐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