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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這戚司獄夜半進見杜都督,稟道:「老爺呼喚,有何台旨?」社成治道:「我有一機密事和你商量。你還不知,日間所獲那林和尚,卻是我的故舊恩人。因與本寺正住持不睦,暗進讒言,謗他私通東魏,故聖上震怒,欲拿究罪,不期逃竄至此遭擒。我想朝廷重犯不可私放,若解去,又遭誅戮,如何救得他?思得一計,可以周全,特喚你來計議。
大獄之中,重犯何止數百,或有與林和尚面貌相像者,煩爾將罪犯面貌簿上逐一查看,如有相似的,則此僧有可生之路。切不可泄露。事成之後,重加薦拔。」戚錦道:「老爺台旨,怎敢有違。
但是這林和尚初下獄來,獄官未曾看得詳細,乞再賜一見,方好查檢。」杜成治道:「此言有理。」命掌燈,親自和戚錦到側房裡來。近床掀開帳幔,林澹然酣睡不醒,戚錦仔細看了一會,笑道:「這長老有福有緣,眼見得老爺是他救星,大難可脫。
此面貌與一個囚犯儼然無二,只是多了一部鬍鬚。若剃去了鬍鬚,活現是個林和尚了。」杜成治大喜道:「有這等湊巧事,快快取來。」戚錦道:「領鈞旨。」卿和幹辦到監房裡,叫禁子取出一名重犯,姓王,名喚歪七,原是得財強盜,生得魁偉長大,也是一條好漢。因打劫赴任官員事,杜擬成死罪在牢,吃了數年官飯。當下戚錦分付禁子道:「老爺軍令,取此重犯,外面不可聲揚。若漏泄必按軍法。」禁子應諾。
戚錦帶著王歪七,徑到後堂來。杜成治一見,發付眾人迴避。戚錦和眾人散去。杜成治道:「那犯人上來,你可是王歪七麼?」王歪七是睡夢中提醒來的,不知甚地來歷,矇矓答應:「小的是,是,是。」杜成治道:「向來聞你與我有親,今細查,果然是我姨黨枝派。我念姨公一脈,心下欲放你去,你可去得麼?」王歪七道:「小的罪犯重闢,法在不赦,每思改惡從善,奈無門路。今老爺若肯釋饒得命,實天地重生之德。不敢認親,只願爺爺萬代公侯。」杜成治道:「放爾何難,只有一件礙手處,縱放你去,畢竟又遭擒捉。」王歪七道:「爺爺位尊權重,令出誰敢不從?若肯釋放小的,何人又敢攔阻?」杜成治道:「汝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假如今夜放你去了,有人見你這鬢髮蓬鬆,舉止觳觫,豈不是獄中重犯在逃,誰肯放過?必要擒來請賞,那時我仍放你不得,豈不辜負我一片親情?」王歪七磕頭道:「老爺神見高明,小的決難逃脫,空費了老爺一片天心。」杜成治道:「不難,有計在此了。
將你剃去鬚髮,賞你褊衫一領,僧鞋一雙,空頭度牒一紙,扮作遊方和尚。待五更將曉之際,放你出去,只要賺出城門,自然無人看破。我這裡又不差人追捕,汝好放心前去,依然蓄髮,可立功邊塞,報效朝廷,莫忘我今日之情也。」王歪七磕頭道:「謝爺爺深思,使小的重見天日,何惜粉骨碎身,以報大德。」杜成治令虞候取刀,剃下鬚髮,取出僧鞋、褊衫、僧帽穿戴了。杜成治在燈下細觀時,卻與林澹然面貌相同,規模無二,心下暗喜。分付王歪七在衙後小房暫歇,着人守護。
又蚤隔鄰鷄唱,天色黎明。外邊吹打兩次,堂上傳了雲板,杜成治山堂。該房書吏都捧過文案牌票等項來,稟金押銷繳。杜成治道:「這些文卷暫且消停。
有一大事,和汝等商議。昨晚江寧縣緝捕所獲僧人林太空,系是朝廷重犯。聞說此僧有萬夫之勇,況系東魏出身,解去路途遙遠,倘有疏虞,關係匪輕。我意欲就這裡斬了,將首級付與緝捕,傳入京師,再進表中奏此情,庶無失誤。
你眾人心下何如?」眾書吏同道:「老爺鈞旨甚明。傳首京師,實為思便,省了許多幹係。」杜成治即教寫下犯由牌,辰時三刻取斬;一面分付管本稿的書吏,備細寫下奏章,次後金押牌票。印發文書已畢,堂上又傳雲板三聲,只聽得門下大吹大擂,放了三個鐵,吆喝開門。
陰陽官傳報辰時,杜成治親出轅門,傳令着監斬官轅門外俟候,四圍軍卒擺齊。一聲炮響,軍士們將王歪七綁下。王歪七驚得魂飛魄散,心裡想道:「杜爺說念親情要放我去,為何反綁我出來?」此時魂已不在身上。眾軍校將王歪七擁出轅門,口內塞了麻核,頭上插一面黑旗,旗上寫着:「譭謗朝廷通謀魏國叛僧一名林太空。」杜成治判了個「斬」字在王歪七臉上。但見:
人人嗟嘆,個個膽寒。都言此去幾時回,盡道這番逃不脫。負冤屈
何處聲言,含苦情只堪跌腳。有人說這的是沒頭鬼和尚自做,誰將甘露
施孤魂?有人說這還是刀劍獄削禿自當,誰啟陰司蘇餓鬼?劊子手提
刀,何異牛頭馬面;監斬官捉筆,儼如地主閻君。此時莫想重生,頃刻仁
看命喪。監斬官讀罷犯由牌,王歪七聽了,不能叫屈鳴冤。突地一聲鼓響,頭已落地。劊子近前獻頭,杜成治分付:「將頭用石灰戧了,木桶盛貯。
屍首令扛出郭外。」自上轎回衙。
再說緝捕使臣刁應祥,帶領着一夥公人,往元帥府聽候發解林和尚。及到轅門,方知杜都督已將林澹然斬了。刁應祥暗疑:「杜爺不將活人與我解去請功,卻先取決,這是何意?」單身撞入轅門,進元帥府稟這一樁事。杜成治道:「汝等昨日所擒林和尚,本待差軍護衛解京,聞這和尚勇力異常,黨類甚眾,倘或路途有失,豈不誤卻大事?故就在此取斬,將頭解京,庶無失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