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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守淨嘆息了半夜,次早令來直接趙蜜嘴來,備細告訴一番。趙婆寬慰道:「好事多磨,自古如此。住持爺請寬心,這一節事在我身上,包你完就。」守淨道:「沒奈何,再煩乾娘撮合,重續姻緣,早圖密約,誓當銜結。」趙婆道:「且住。我想昨夜光景,寺僧豈不生疑?再倉猝行事,反為不美。今有一計在此,住持依我,決然圓就。」守淨道:「乾娘分付,無有不從。」趙婆道:「五月十三是我先夫七旬生忌,老身措辦香燭之資,煩住持爺做些功德超度他,就裡延接親鄰女眾們拜懺,沈娘子也邀他來,那時任憑住持爺做作,豈不是一舉兩得?」守淨大悅,笑道:「那日道場之費,都是小僧包辦,不要乾娘破一文錢。只要期得定,打點行事便了。」趙婆道:「如此多謝住持爺破費了,老身臨期再來相會。」講罷,相別自回。
再說黎賽玉那夜被人驚走了鐘守淨,心下不樂,見桌上放著紗巾,拿起來扯得粉碎,就在燈上燒燬了。自此鬱鬱不樂,舊病復發,一連數日不起。直至端陽,方離臥榻,起來梳洗,整備酒餚、角黍,請趙蜜嘴同過佳節,排遣悶懷。趙婆進得門來,即對賽玉丟了眼色,賽玉會意。
夫妻二人一同坐下,舉杯勸酒。趙婆停杯道:「老身每來擾閙,未曾有一毫答禮,欲屈大娘子舍下一敘,奈蝸居陋室,不敢仰攀。今月十三日是亡夫七旬忌日,委曲措置得數兩銀子,送與鐘住持包做道場,請十數個女道門拜懺,欲屈大娘子素齋,望乞同去甚好。」賽玉道:「媽媽見招,本該相陪同往,但少年婦女穿庵入寺,甚為不便,故此不敢奉陪。」趙婆笑道:「這般說時,我那乾十四三分不像人,七分不像鬼,講的話倒也中聽。」沈全道:「令郎講甚話來?」趙婆道:「我昨晚和他商議,接大娘子寺中一住,他阻我不要來接,我問他為何,他道:『如今的人,只有錦上添花,誰肯冷灶中發火?我們窮得這副嘴臉,那個與你往來?勸君休結高頭壁,我若無錢也不親。』今大娘子不肯光顧,果應其言。」賽玉道:「媽媽休如此講,是罪我的話了,怎當得起?」沈全笑道:「承媽媽相招,你便去走一遭,只是傍晚即回,不可耽擱。」趙婆大喜道:「還是大官人有趣,大娘子切莫推托。」賽玉見丈夫肯了,連忙應允。至晚,趙婆作別而去,兩下暗通關節定了。
至十三日,沈全備辦兩個蔬食盒子,令長兒挑了,打發渾家同趙婆等進妙相寺來。鐘守淨已在禪堂內鋪設齊整,令本房心腹僧六眾誦經拜懺。趙婆等同聲和佛拜懺,照常齋供,不必細講。申牌時分,道場將散,黎賽玉忽然叫聲頭痛,漸漸坐立不住,起身作別先回。
趙婆假意款留,煩惱道:「這怎麼好,難得大娘子隨喜,偏遇尊體有恙,齋也不曾用得,先去了,另日作東補禮。」賽玉道:「長兒又不在此,煩媽媽送我回去。」趙婆道:「我陪你從後門去,也省得走幾步。」賽玉和眾尼作別,扶着趙婆肩膊,一步步捱出禪堂,穿過側門,從小路周折行至閣前,鐘守淨笑臉相迎,攜手同入。
趙婆言道:「這回穩取得荊州,莫忘我黃忠老將。少刻就來暖房賀喜。」講罷,轉身出外去了。二人笑吟吟將門兒掩上,同入羅幃,兩酬心願。
有《西江月》為證:
守淨色中餓鬼,黎娘歡喜冤家。兩人不必自嗟呀,從此綵鸞同跨。
一任翻雲覆雨,何妨戀酒貪花。胭脂韶粉染袈裟,敗壞門風不怕。
當時鐘守淨、黎賽玉兩人交合之際,說不盡綢繆態度,正謂乾柴逢烈火,久旱遇甘霖。這鐘守淨是未經女色的長老,那黎賽玉是好風流的婦人,直至力倦神疲,方得雲收雨散。二人整衣而起,守淨道:「承親娘盛情,得諧枕席之歡,若得朝暮相親,小僧雖死無恨。」賽玉道:「朝朝暮暮,妾之深願。
但寺中僧眾繁雜,鄰舍耳目切近,倘頻相往來,難保不露風聲,或惹禍端,悔恨無及。此事還求趙媽媽另作良策,方保久長歡樂。」守淨道:「親娘良言,字字金玉。」說話未畢,趙婆已到,推開門催促道:「天色將暮,大娘子作急行動,我送你回家,然後來化紙送聖。」賽玉別了守淨,同趙婆踅出小弄,悄地出後門回去了。趙婆復入寺中,候道場完畢,陪女眾晚齋散訖。
數日後,趙婆闖入鐘守淨禪房,守淨款留趙婆,提起日前許謝之言。守淨道:「感承乾娘妙計,小僧得遂此願,已銘心刻骨,不敢有忘。只是還有一件,片時之樂,終不暢意。乾娘沒奈何,怎的再設一個計策兒,使我兩人得長久歡樂,那時並酬重禮。」趙婆笑道:「也罷,你講將甚物講我?講得開,我自又有妙計。」鐘守淨即開箱取出一錠雪花白銀,約有十餘兩,雙手遞與趙婆道:「些少薄禮,先送與乾娘買果子吃,待計就之時,再容後補。」趙婆見了這一錠銀子,心花也是開的,滿臉堆落笑來,假推辭道:「老身自是取笑,怎收得住持銀兩?」鐘守淨道:「乾娘不要推卻了,只管收下。但有妙計,便見美情。」趙婆道:「住持爺如此講時,只得收了。就是這一段事情,不必住持講得,老身一向也思量在心裡,圖個久長之計,方見手段。算起來卻也不難,只有一樁兒礙手,故此尚費躊躇。」鐘守淨道:「卻是甚事礙手?小僧力量可辦,亦是容易。」趙婆拍着手道:「容易,容易,略差些兒遮蔽。若得這路通時,可保百年歡會。」正是:
計就月中擒玉兔,謀成海底捉金龍。
畢竟趙婆說出什麼礙手的事來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