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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本本,眉描青黛顏鋪粉。嘴兒尖,舌兒快,心兒狠。捕風捉影機
關緊,點頭掉尾天資敏。煙花隊裡神幫襯,迷魂陣內雌光棍。爭錢撒賴
老狸精,就地翻身一個滾。
這趙尼止有一個兒子,名叫乾十四,又無生理,倒靠娘東拐西騙,覓些財物,以過日子,還要偷出去花鬨哩。因食用不足,常得鐘守淨周濟些錢米,故這尼姑是受恩過的人。見鐘守淨有病,怎得不驚?急急走入去探望一遭。只因此去有分教,正是:
游魚吞卻鈞和綫,從今釣出是非來。
不知見了鐘守淨有何話說,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六回 說風情趙尼畫策 赴佛會賽玉中機
詩曰:
詼諧利口若懸河,術秘機深識見多。
活計擺成花粉陣,芳名播滿而春窩。
甜言蜜語如鋪錦,送暖偷寒假擲梭。
古誡諄諄人莫悟,至今猶說重尼婆。
話說鐘守淨正坐在禪椅上納悶,見趙尼姑來到,便問道:「趙菩薩許久不見,今日方來望我?」趙蜜嘴蹙着眉頭道:「我的爺爺,誰知道你染成這等貴恙?若早知道時,忙殺也偷一霎兒工夫來問安,這是老身多罪了。若果實知道不來望你呵,阿彌陀佛,我頂門上就生個盤子大的發背。」鐘守淨笑道:「但你講話就脫空,頂門上可生發背哩?媽媽,你是個貴冗的人,我怎的怪你。向來尊體健麼?」趙蜜嘴道:「靠佛爺洪福,老身卻也窮健。
如今貴恙有幾時了?恁地麵皮黃黃的,瘦做這般模樣。」鐘守淨道:「從正月裡得了賤恙,淹淹纏纏,直到如今不得脫體。」趙蜜嘴道:「我的佛呀,怕少了錢,少了鈔?怎麼不接個醫人療治?」鐘守淨道:「名醫也延過十餘人,並不見一些應效。只落得脾胃燙壞了,因此久不服藥。」趙蜜嘴道:「自古養病如養虎,輕時不治,重則難醫。還須另請良醫調治便好。」鐘守淨嘆口氣道:「我這病體,不爭這兩個時醫便醫得好的,縱使扁鵲重生,盧醫再世,亦恐勞而無功。」趙蜜嘴道:「佛爺,怎地就講這沒脊骨的話?你正在青春年少,又不是七十人十歲的人,怎的便醫不好?還自耐煩調理則個。」鐘守淨道:「我這一種心病,比諸病不同,不要說吃藥無效,便是眾醫生診脈時,先不對症了,故此難療。」趙蜜嘴口中不說,心下思量:「這個和尚話語來得蹺蹊。什麼一種心病,其中必有緣故。」又問道:「貴恙若說是心病,這病源區人那裡參得透?昔日染病之初,還是受風寒起的,嘔氣起的,傷飲食起的,憂愁思慮起的,辛苦起的?病有根源,佛爺必自省得。
自古明醫暗卜,必須對醫人說明了起病根由,方好服藥,自然有效。」鐘守淨又嘆口氣道:「說他怎地?」趙蜜嘴哈哈地笑道:「佛爺只管諱疾忌醫,那個是你肚裡的蛔蟲?」有詩為證:
老嫗專能說短長,致令災禍起蕭牆。
閨中若聽三姑語,貞烈能教變不良。
鐘守淨道:「我這病症,難對人言。你是我的意人,講與你諒亦無妨。從正月元宵夜間,得一奇夢,忽然驚醒,自此以後,漸覺精神恍惚,情緒不寧,就如失魂的一般。飲食無味,夢魂顛倒,更是一樣心疼,最不可當。
常是虛寒乍熱,口渴心煩。日間猶可,夜裡最難。今將兩月,漸加沉重,只恐多是不濟了。」趙婆聽罷,搖着頭道:「古怪,古怪,這病體應了一句話道:『心病還將心藥醫。』
我是個不識字的郎中,不診脈的醫士。」附耳低言道:「佛爺,你這癥候,有一個陰人纏擾,故此日輕夜重。若要病痊,除非服那一貼藥才好哩。我這猜何如,快對我講。
待我替你尋這個鬍子郎中。」鐘守淨道:「休得取笑。」趙蜜嘴道:「取笑取笑,各人肚裡心照。佛爺體要瞞我。
要知山下路,須問過來人。我當初丈夫初歿,得一奇疾,與你貴恙不差分毫。病了半年,懨懨將絶,畢竟也去尋了一條活路,救得性命。我趙婆不是誇口說,憑你說風情,作說客,結姻親,做買賣,踢天弄地,架虛造謊,天下疑難的事經我手,不怕他不成。
自有千般本事,只是手中沒了錢,被人鄙賤,故此動掉不得。一向承住持爺厚意,賀錢送米,不知受了多少深思,未有絲毫報答。設若用着老身,雖生人頭、活人膽,也會取將來。」
鐘守淨滿腔心事,被趙婆一言道着,點醒了念頭,心裡熱雜雜的,把嘴一呶,叫行童點茶。行童自去廚房裡燒茶去了。鐘守淨起身,關上房門,紅着臉,將趙婆納在交椅上,雙膝跪下。趙婆失驚道:「我的爺老子,我只可請醫,年紀老了,做不得醫人了。」慌忙雙手扶起鐘寺淨來。守淨道:「待小僧拜了乾娘,然後敢講。」趙蜜嘴笑道:「休要如此。尊體不健,有話但講,果有着得力處,無不盡心。
事成之後,拜亦未遲。」把鐘守淨拖起來,納在椅上。守淨道:「適纔乾娘所說,句句鑽着我的心,如今瞞不過了。正月十三那日在東廳裡,和一夥道友正講佛法,只見一個女人,立在人叢後聽講。
生得十分美貌,粉膩膩一個俏臉兒筍纖纖一雙玉手兒,身材窈窕,性格溫柔。那一雙翹尖尖小腳兒,更是愛殺人,儼然活觀音出現。臨去時頻以秋波送情,一時心動難制,這也只索罷了。過了兩日,正值元宵之夜,我見今年燈盛,隨着一個行童,到大街三市看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