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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一出京城,逢州府縣,把地下的土都要剷起三尺,一路之上,怨聲載道,如今正要回京,由此經過。他本是奉旨欽差,亦是馳驛前往,也來在上蔡縣,就叫辦差的給他預備公館。辦差的上前回話,說:「在上蔡驛給大人預備下公館,離此還有二十里路。小人此處預備的差使,乃是伺候白五太太所住。」李大人不答應,說:「我不管五太太不五太太,我要在此居住。」辦差的說:「我們全憑着滾單札子辦差,再說五太太亦已入了公館。總是屈尊大人貴駕多行幾裡,奔上蔡驛罷!」李天祥說:「不行,我乃是奉旨欽差。」辦差說:「五太太也是奉旨。」李天祥說:「唔呀,你這混帳東西,分明狡辯,與我打!」辦差嚇的雙膝跪下,苦苦哀求。正遇趙虎出來,一問辦差的,趙升就將李大人言語述了一回。趙虎道:「你起去,交給我啦。呔!李天祥。」李大人在轎內認得是趙虎,言道:「趙校尉請了。」趙虎道:「我聽說你們要住這個公館?」李天祥說:「我住與不住,與你何干?」趙虎說:」你奔上蔡驛多好呢!如若不然”說著就將袖子一輓,趕奔轎子前來,李天祥知道事頭不好,幸而張龍趕來把趙虎一拉,說:「還不退下去。」又向着李天祥一躬到地,說:「大人不必動怒,方纔這是我無知的拜弟。卑職聞聽大人要在此處下馬,卑職乃奉包丞相之諭,護送白夫人接靈,行至此處,本縣就給預備公館。
大人又要住在此處,其實就將五太太搬出來也不大要緊,只是請問大人一件事,白五老爺是忠臣,是奸臣?」李天祥說:「那是大大的忠臣。」張龍說:「大概忠奸二字也不是自己辯論的,自然有個眾人皆曰忠自是忠,奸自是奸。方纔大人說過白五老爺是個忠臣,如今他的公子才兩三歲,入店之後,已然是睡熟了,若教白夫人讓店,必得將公子抱將出來。倘是藉此為由受了風寒,得病還是小事,萬一若有好歹,倘有性命之憂,比不得五老爺尚在,又比不得有三位兩位少爺的人家,白家就是這一條根,若有疏失,只怕連大人心中都過意不去。
大人如肯施恩,只當就看在白公子面,不但五太太感念大人的好處,連去世五老爺都感念大人深恩。大人如不願奔上蔡驛,此店後面房屋,約有三十餘間。大人如再不願意居住,本街上還有大店,另找一座,就怕鋪墊不齊,再不然。只得叫白五太太搬出來就是了。」李天祥說:「豈敢!這等沉重我可不敢擔。再說我與他一殿稱臣,就是素不相識,我也個作這傷德之事。方纔那位說話,要像三老爺言語一樣,何必費這麼大事情。我就在後面居住,慢說還有三十餘間房屋,就是只有三五間屋子,也未為不可。
煩勞三老爺,替我與五太太道勞就是了。」張龍復又深深一躬。
若論張龍,也說不出這樣一套話來,全是智化教給的。趙虎先一出來,智化、張龍隨後也就出來了。智化一瞧趙虎要打架,就告訴張龍:「你快過去勸勸。」張龍說:「打了也是白打。」智化說:「你們渾人渾到一塊了。此時你打了他,他也不與你一般見識。明天他入都,摺子就上去了,說你們包相爺縱放屬員,勒索驛站,毆打欽差,就是這個考語上去,輕者都得罰俸。」智化隨機教給張龍一套言語,這就叫罵人不帶髒字。
張龍、趙虎、智化三人一同進店奔到西屋中,趴着窗戶瞧看。辦差的在前引着大轎直奔後面,就聽見叮兒當兒全是馱子上的鈴兒所響,一馱子一馱子,約有五六十馱子,前前後後有許多家人保護,諒情是黃白之物,後面還有兩個人並馬而行,到店前下馬進來,二人都是身高七尺開外,一個是黃緞子六瓣壯帽,豆青色箭袖袍,鵝黃獅蠻帶,月白襯衫,肖緞子薄底靴子,閃披墨綠色英雄氅。面似淡金,兩道濃眉,一雙怪眼,獅子鼻,闊口,半部黑髯將搭胸前,肋下佩刀。一個是皂青緞子頭巾,皂青箭袖袍,薄底靴子,獅蠻帶,英雄氅,肋下佩刀。
面似鍋底,熊眉闊目,鬍鬚不長。人是一黑一黃,馬也是一黑一黃,馬上捎着兩個長條包袱。智化一看,就知道是兩個夜行人。暗暗心中納悶:「李天祥是奉旨欽差,怎麼帶了兩個賊?莫不是帶的金銀錢財太多,這是保鏢的?」又問張龍:「你可認識這兩個人?」張龍說:「我不認識。」智化說:「你可否過去打聽打聽?」張龍說:「那可行的了。」智化說:「等他們消停消停。」遂要來酒飯飽餐一頓。
將殘席撤去之後,張龍說:「我到後面打聽去了。」智化說:「可別冒撞。」張龍說:「不能,跟李天祥的那些人,我們見天都在朝房見面,找兩個相熟的打聽打聽,便知分曉。」去不多時,笑微微的回來說:「真有你的!我找着李天祥兩個跟班的,一個姓宋叫宋信,一個姓謝叫謝機。
聽他們兩個人說,李天祥有個表弟姓潘叫潘永福,做過蘭陵府知府,這兩個大漢,乃是潘永福收伏的。兩個人在他府內,一半護院,一半幫着辦案拿賊。可巧李天祥瞧他表弟去了,見着這兩個彪形大漢,他就與表弟借來,一路之上,保護他入都。」智化問:「姓什麼?」張龍說:「他們是親兄弟兩個。
姓邢,一個叫邢如龍,一個叫邢如虎。」智化說:「李天祥不一定是要他們保護着他入都罷!我想內中還怕有別的情事。」張龍說:「那我可不知道了!」智化說:「我有主意,等他們吃完飯,我過去聽他們背地裡說些什麼言語。」等至二鼓時候,智化把衣服掖將起來,把袖子一輓,由東邊夾道過去,直奔後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