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頁
此時狄爺原是酒量太高,並非真醉,和衣下睡。飛龍只說他醉了,滿心歡喜,吩咐丫鬟收拾殘餚,不必再來。飛龍此時卸下梳妝,寬了裙服,脫好宮鞋,剔亮銀燈,進來臥房。一看狄爺便叫聲:「千歲,為何不寬衣而睡?」狄爺原是防他要圖歡樂,所以裝着假睡熟。
飛龍連呼不見答應,暗暗心歡,走到桌中拿了人面獸,口稱:「可恨!」扯為四塊,又拿起三枝穿雲箭折為六枝。此時走回臥房,欲取尖刀,覺得不便,即將壁上掛的龍泉劍取下。飛龍是膽雄性烈,執劍在手也覺心寒,戰戰渾身發抖,呼呼氣喘。他走近床邊。
見狄爺仰面朝天臥着,叫聲:「千歲,寬衣服睡好!」狄爺仍在假睡不應。飛龍喊聲:「殺害我丈夫,我來報仇!」連忙一劍砍去。
狄爺聞此言,劍未落早已閃側一邊,喝聲:「慢來!」復將身一進,照定飛龍一腳踢在他小腹。飛龍痛不能當,一交跌下塵埃,劍也已拋出丈餘。狄爺飛步上前,心頭大怒,拾起龍泉劍,喝聲:「好賤人!本藩與你平日無仇,往日無冤,因何起得這包天之膽?」飛龍忍痛立起來,走上前照定狄爺懷中撞去。狄爺罵聲:「賤人,你要怎樣?」飛龍高聲道:「要你的性命!」思量要奪這寶劍。
狄爺大喝一聲,手起頭落,但見鮮血滿地流紅。
今日飛龍欲報夫仇,豈知夫仇末報,反先喪了性命。若說飛龍公主,真乃女中豪傑,立心為夫報仇雪恨,其心不以生死為論。如若狄青被他所傷,料亦難逃,亦必從夫于泉壤矣!其心至死不變,誠為千古節烈之堪稱者也!狄爺怒恨不息,「賤婢啊,你要我的性命,誰料你的性命倒送在本藩之手內。」當時一手拿着寶劍,一手拿着首級,又想:「這楊氏說殺他丈夫,要來報他之仇。
這句話好不明白,到底他的丈夫是那一人?姓什名誰?也當說個明白!因何不說明便行得如此凶性?咳!我想你這賤人真乃包天之膽。」說完拿了首級一路向堂中跑出。
此時眾人多已睡了,只有孟定國與焦廷貴在此西樓窗內吃酒,用着兩個家人侍立酌酒,猜拳行令,呼五喝六之聲不斷。一人說:「老孟,你請飲此杯。」又聞一人笑道:「又是我飲麼!」此時狄爺一路來到王府到中堂,看見西窗內燈燭輝煌,焦、孟二人還在此飲酒,連忙登樓說道:「本藩人也殺了,你們還要吃酒!」此時兩個醉漢只見狄爺手中拿了首級寶劍,孟定國急忙立起身問道:「千歲!為何今晚傷人?」焦廷貴說道:「是了,千歲在西遼國殺得香兵不足,所以今夜又殺個把來也無妨的!」狄爺喝聲:「胡說!他是楊滔之女,行兇要殺本藩,反被本藩殺了他。」焦廷貴高聲說:「不好了,如此說來乃是夫人!」狄爺說:「他是什麼夫人?乃是來行刺的奸細!」焦廷貴說聲:「原來楊氏是來作奸細行刺千歲麼?這還得了!」焦廷貴真乃魯莽之人,此時不問情長情短之緣由,伸手去奪了首級,也不拿燈籠火把,一路跑出外堂去了。
狄爺不住口地叫道:「不要走!快轉來!」焦廷貴說:「千歲,不要管閒帳,末將送他回府,去楊滔處報功領賞就回來!」狄爺不悅,又差酌酒的兩家人拿了火把,趕去叫他轉來。此刻焦廷貴跑開大步,先開了中門,一路跑出。又閃過五里府門,方到邊廂,兩個家人趕上叫聲:「焦老爺,千歲特差我們來要你迴轉府中。」焦廷貴聽了,喝聲:「你休多管,快拿火把走到楊府那裡去!」兩個家人只得持着火把一路同往楊府而去。
不知楊戶部如何,下回分解。正是:
英雄福厚祥原厚,奸佞機深禍亦深。
第四十五回 莽將軍奪首級報信 刁佞黨乘機隙施謀
詩曰:
飛龍立志報深仇,定數安排命不猶;
未雪夫冤先喪命,奸臣乘隙復施謀。
按下慢表焦廷貴前往楊府。再說孟定國雖吃酒過多,到底心中還是醒的,想一會也覺心驚。這孟定國不獨前時出陣殺過多少將兵,就是目下征西,也不知傷了多少番兵性命。他原是上陣英雄,何故此刻着慌起來?只因想到狄爺完婚只得六七夜,聞他天天在書房內安睡,今夜一刻把夫人殺了,到底不知何故!慌忙叫聲:「千歲,為何將夫人傷害了?」狄爺說:「楊滔叫女兒來行刺本藩,今夜殺了此女,除卻禍根。」說罷,復回書房坐下。
此夜孟定國滿心疑惑,總要問過明白,又進書房說:「千歲,到底夫人有何不是?望求說個情由。」狄爺說:「你不要管,且往外邊去罷!」孟定國說:「只恐楊滔不肯罷休,如何是好?」狄爺說:「這也不妨,頂天大事自有本藩承當,你且去罷!」孟定國心中疑惑,出至西樓,喚醒了三位英雄說知其故,彼此皆驚,齊到書房來動問。此時狄爺將其情由細細說知。眾人猜測一回,劉慶說:「千歲,你在本朝無非殺過一個王元化,並無傷害第二個人,如何楊氏說:『與丈夫報仇』?卻是奇怪了。」張忠說:「這楊滔懇請聖上為媒,千歲奉旨成親,非同小可。楊滔之女乃是個黃花女子,那裡有丈夫的?必然千歲聽錯了。」狄爺說:「那裡話來,本藩自是聽得明明白白的。」李義說:「想那楊氏是個黃花之女,焉能有與丈夫報仇?事之定然千歲錯聽,屈殺他。」狄爺說:「就是錯聽了,你們且往外邊去罷。本藩要睡了。」四人聽罷,連忙退出外廂,你言我語,說他必然多吃了幾杯,發想酒癲來殺害了此女,只怕楊滔不肯罷休,又有風波在目前了,且不管他,待到來朝便知分曉,不表四人之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