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臣民感傷。告謁畢,車駕回朝,肅宗乘馬傍車而行。上皇至朝,不禦大殿,只就便殿暫祝上下詔:「朕尊為太上皇,以興慶宮為娛老之所。朝廷政事不復與聞。」遂退入興慶宮,即召梅妃入宮見駕。梅妃朝拜悲啼,上皇甚不勝情,好言慰勞,即以所題畫真與看。梅妃拜謝道:「聖人之情,見乎辭矣。臣妾雖死,亦當銜感九泉。」因又把當日投環遇救,避難逢仙之事,面奏一番道:「妾若非張果先生使其妻遠來相救,安能今日復見天顏。」又將葉法善所贈梅花,呈與上皇觀覽。上皇見花色晶瑩,清香襲人,不勝駭異道:「你得此仙梅,庶不愧梅妃之稱矣。」梅妃又將羅公遠的詩句奏聞道:「此詩雖贈達奚女,而妾因羅采方得奏報之事,已寓于中。」上皇嗟嘆道:「羅公遠昔曾寄書與朕,說,『安莫忘危』,這『安』字明明說安祿山。又寄藥物,名蜀當歸,是說朕避亂於蜀,後來仍當歸京師。當時莫解其意,今日思之,無一不驗。」上皇傳命加羅采官三級,賜錢百萬。
封羅素姑為貞靜仙師,賜錢二百萬,增修觀宇。命塑張果、葉法善、羅公遠三仙之像于觀中,虔誠供奉。梅妃又念盈盈同處多時,互相敬愛,因請上皇以虢國夫人舊宅賜與住居。這正是應羅公遠詩中「畫景卻成真」一句。
當初盈盈把虢國宅院的畫圖與國楨看了,隱過了自己的事。
誰想今日竟把畫圖中的宅院賜與她,卻不是弄假成真。當下秦國楨接到盈盈,就于賜宅中相會,重講舊情,十分恩愛。國楨夫人徐氏極是賢淑,因此妻妾相得,後來各生貴子。那素姑壽至百有餘歲,坐化而終。
此是後話不提。
當日梅妃朝見上皇過了,便欲辭回上陽宮,上皇留她在興慶宮同處。自此,上皇復得梅妃侍奉,甚可消遣暮年。但常念及楊妃慘死,不勝悲痛。前自蜀中回京,路過馬嵬,彼時欲以禮改葬。
侍郎李揆奏道:「昔日龍武將士,因誅楊國忠故累及妃子,今若改葬故侍,恐龍武將士疑懼生變。」上皇聞奏,暫止其事。及回京後,密遣高力士潛往改葬。且密諭:若有貴妃所遺物件,可以取來。
力士奉旨,即至馬嵬驛西道北坎下,潛起楊妃之屍,移葬他處。其肌膚已朽,衣飾成灰,只有胸前紫羅香囊尚然完好。那紫羅乃外國貢來,冰絲所織,囊中又放異香,故得不壞,力士收藏過了。又聞得有遺下錦絝襪一支,在馬嵬山前錢媽媽處,遂以錢十千買之。
原來楊妃當日縊死於馬嵬驛中,匆匆瘞埋。車駕既發,眾驛卒至驛中。其中有一姓錢的驛卒,拾得錦絝襪一支。知道宮中嬪妃所遺,遂暗暗藏過,回家把與母親看。
那母親錢媽媽見這絝襪上用五色錦綫綉成一對並蒂蓮花,光彩眩目,餘香猶在,便道:「此必是那亡過的妃子所穿,這樣好的東西,不容易見的。」忽有鄰居老媼過來,也看了一回,於是傳說開去。就有人來借觀,這個看去了,那個也要來看。後來要看的人多了,錢媽媽便索起錢鈔來。
越得錢多,越有人要看,直索至百文一看。那媽媽獲錢數萬,好不快活。高力士聞知,將錢來買,錢媽媽不敢不與。力士將這錦絝襪與那紫羅香囊,一併獻與上皇。
上皇見了這二物,嗟悼不已。即命宮人藏好,閒時念及,常取來觀看嘆息。一日,內侍傳到肅宗的表章,為請命赦宥兩個降賊的朝官。
未知是哪個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36回 赦反賊君念臣恩 了前緣人同花謝
卻說上皇見肅宗有表章到,展開一覽,是為處分從賊官員的事。原來肅宗迎上皇之後,蒙上皇傳旨云:「叛臣不可輕宥,當正其罪,以昭國法。」肅宗乃分六等議處。法司議得:達奚珣等一十八人應斬,家口沒入官;陳希烈等人,應赦令自盡;其餘或流,或貶,或杖,分別擬罪具奏。
肅宗俱依所議,只于斬犯中欲赦二人。那二人即故相燕國公張說之子,原任刑部尚書張均,太常卿駙馬都慰張垍。
你道肅宗為何欲赦此二人?只因昔日上皇為太子時,太平公主心懷忌嫉,朝夕視察東宮過失,纖微之事,俱上聞于睿宗。
其時肅宗尚未生,其母楊氏本系東宮良媛,偶被幸禦,身遂懷孕,私心竊喜,告知上皇。那時上皇正在危疑之際,想:「這事若使太平公主聞之,又要說我內多嬖寵,在父皇面前讒譖,不如以藥下其胎。」時張說為侍講官,得出入東宮,乃與密議此意。張說道:「龍種豈可輕動。」上皇道:「我年方少,不患子嗣不廣,何苦因宮人一胎,滋忌者之謗言。吾意已決,急欲覓墮胎藥,卻不可使聞于左右。先生幸為我圖之。」張說應諾,回家自想:「良媛懷孕,莫大之喜。
今欲墮落,豈不可惜。又想太子若不如此,讒譖固所不免,那時我亦難為太子強辯。今我聽之天數,取藥二劑,一安胎,一墮胎,送與太子,只說都是墮胎藥,任憑取用一劑。」上皇大喜。
是夜盡屏左右,密置爐火,隨手取一劑親自煎煮好了,持與楊氏,渝以苦情,溫言勸飲。楊氏不敢違太子之命,只得涕泣飲之。上。皇看她飲了,只道其胎即墜。
不意睡至天明,竟無發動。原來倒吃了那劑安胎藥。上皇心甚疑怪,那日因侍睿宗內宴,未與張說相見。
至夜回東宮,仍屏左右,置爐火親自煎起那一劑藥。煎到九分,忽然神思睏倦,坐在椅上打盹。恍惚之間看見一人,赤面美髯,蠶眉鳳眼,綠袍玉帶,威風凜凜,繞火爐走了一遍忽然不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