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稱兄自是古禮,君何過責耶?滿座為之咋舌。論者謂潘生狂士,此語太傷忠厚,宜其坎壈終身,然不能謂其無理也。余作四庫全書總目明代集部,以練子寧至金川門卒龔詡八人,列解縉、胡廣諸人前,並附案語曰:謹案練子寧以下八人,皆惠宗舊臣也,考其通籍之年,蓋有在解縉等後者,然一則效死於故君,一則邀恩于新主,梟鸞異性,未可同居,故分別編之,使各從其類。至龔詡卒於成化辛丑,更遠在縉等後,今亦升列于前,用以昭名教是非,千秋論定,紆青拖紫之榮,竟不能與荷戟老兵,爭此一紙之先後也。
黃泉易逝,青史難誣,潘生是言,又安可以佻薄廢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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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映華言,有數書生赴鄉試,長夏溽暑,趁月夜行,倦投一廢祠之前,就階小憩。或睡或醒,一生聞祠後有人聲,疑為守瓜棗者,又疑為盜,屏息細聽,一人曰:先生何來?一人曰:頃與鄰塚爭地界,訟于社公,先生老于幕府者,請揣其勝負。一人笑曰:先生真書痴耶?夫勝負烏有常也,此事可使後訟者勝,詰先訟者曰:彼不訟而爾訟,是爾興戎侵彼也;可使先訟者勝,詰後訟者曰:彼訟而爾不訟,是爾先侵彼,知理曲也;可使後至者勝,詰先至者曰:爾乘其未來,早占之也;可使先至者勝,詰後至者曰:久定之界,爾忽翻舊局,是爾無故生釁也;可使富者勝,詰貧者曰:爾貧無賴,欲使畏訟賂爾也;可使貧者勝,詰富者曰:爾為富不仁,兼併不已,欲以財勢壓孤煢也;可使強者勝,詰弱者曰:人情抑強而扶弱,爾欲以膚受之訴聳聽也;可使弱者勝,詰強者曰:天下有強凌弱,無弱凌強,彼非真枉,不敢冒險攖爾鋒也;可以使兩勝,曰:無券無證,糾結安窮,中分以息訟,亦可以已也;可以使兩敗,曰:人有阡陌,鬼寧有疆畔,一棺之外,皆人所有,非爾輩所有,讓為閒田可也。以是種種勝負,烏有常乎?一人曰:然則究竟當何如?一人曰:是十說者各有詞可執,又名有詞以解,紛紜反覆,終古不能己也。
城隍社公不可知,若夫冥吏鬼卒,則長擁兩美莊矣。語訖遂寂,此真老于幕府之言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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蛇能報冤,古記有之,他毒物則不能也。然聞故老之言曰:凡遇毒物,無殺害心則終不遭螫,或見即殺害,必有一日受其毒。驗之頗信。是非物之知報,氣機相感耳。
狗見屠狗者群吠,非識其人,亦感其氣也。又有生啖毒蟲者,雲能益力,毒蟲中人或至死,全貯其毒于腹中,乃反無恙,此又何理歟?崔莊一無賴少年習此術,嘗見其握一赤練蛇,斷其首而生嚙,如有餘味,殆其剛悍鷙忍之氣,足以勝之乎?力何必益,即益力,方藥亦頗多,又何必是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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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公霖言,有貿易來往于樊屯者,與一狐友。狐每邀之至所居,房舍一如人家,但出門後回顧則不見耳。一夕飲狐家,婦出行酒,色甚妍麗,此人醉後心蕩,戲捘其腕。婦目狐,狐側睨笑曰:弟乃欲作陳平耶?亦殊不怒,笑謔如平時。
此人歸後,一日忽家中客作,控一驢送其婦來,雲得急信,君暴中風,故借驢倉皇連夜至,此人大駭,以為同伴相戲也。旅舍無地容眷屬,呼客作送歸,客作已自去,距家不一日程,時甫辰已,乃自控送婦,中途遇少年與婦摩肩過,手觸婦足,婦怒詈少年,惟笑謝,語涉輕薄,此人憤與相搏,致驢驚逸入歧路,蜀秫方茂,斯須不見。此人舍少年追婦,尋蹄跡行一二里,驢陷淖中,婦則不知所往矣。野田連陌,四無人蹤,徹夜奔馳,徬徨至曉,姑騎驢且返,再商覓婦,未及數裡,聞路旁大呼,曰:賊得矣,則鄰村驢昨夜被竊,方四出緝捕也。
眾相執縛,大受捶楚,賴遇素識,多方辯說始得免。懊喪至家,則紡車皍然,婦方引線,問以昨事,茫然不知。始悟婦與客作及少年,皆狐所幻,惟驢為真耳。狐之報復惡矣,然釁則此人自啟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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壬子春,灤陽采木者數十人,夜宿山坳,見隔澗坡上,有數鹿散游,又有二人,往來林下相對泣,共詫人入鹿群,鹿何不驚,疑為仙鬼,又不應對泣,雖崖高水急,人徑不通,然月明如晝,瞭然可見,有微辨其中一人,似舊木商某者,俄山風陡作,木葉亂鳴,一虎自林突出,搏二鹿殪焉。知頃所見乃其生魂矣。東坡詩曰:未死神先泣,是之謂乎?聞木商亦無大惡,但心計深密,事事務得便宜耳。陰謀者道家所忌,良有以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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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聞巴公彥弼言,征烏什時,一日攻城急,一人方奮力酣戰,忽有飛矢自旁來,不及見也,一人在側見之,急舉刀代格,反自貫顱死。此人感而哀奠之,夜夢死者曰:爾我前世為同官,凡任勞任怨之事,吾皆卸爾,凡見功見長之事,則抑爾不得前,以是因緣,冥司注今生代爾死。自今以往,兩無恩仇。我自有賞恤,毋庸爾祭也。
此與木商事相近,木商陰謀故譴重,此人小智故譴輕耳。然則所謂巧者,非正其拙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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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人郝璦,孟縣人,余己卯典試所取士也。成進士,授進賢令,菲衣惡食,視民事如家事,倉庫出入,月月造一冊,預儲歸途舟車費,扃一笥中,雖窘急不用銖兩,囊篋皆結束室中,如治裝狀,蓋無日不為去官計。人見其日日可去官,亦無如之何,後患病乞歸,不名一錢,以授徒終於家。聞其少時,值春社遊人如織,見一媼將二女村妝野服,而姿致天然,璦與同行,未嘗側盼,忽見嫗與二女踏亂石,橫行至絶澗,鵠立樹下,怪其不由人徑,若有所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