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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芍亭言,有友嘗避暑一僧寺,禪室甚潔,而以板實其後窗。友置榻其下,一夕月明,枕旁有隙如指頂,似透微光,疑後為僧密室,穴紙覘之,乃一空園,為厝棺之所,意其間必有鬼,因側臥枕上,以一目就窺,夜半果有黑影彷彿,如人來往樹下,諦視粗能別男女,但眉目不了了,以耳就隙竊聽,終不聞語聲。厝棺約數十,然所見鬼少僅三五,多不過十餘,或久而漸散,或已入轉輪歟?如是者月餘,不以告人,鬼亦竟未覺。一夕,見二鬼媟狎于樹後,距窗下繞七八尺,冶蕩之態更甚於人,不覺失聲笑,乃闃然滅跡。
次夜再窺,不見一鬼矣。越數日寒熱大作,疑鬼為祟,乃徙居他寺。變幻如鬼,不免于意想之外,使人得見其陰私,十目十手,殆非虛語。然智出鬼上,而卒不免為鬼驅,察見淵魚者不祥,又是之謂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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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學士溫公鎮烏魯木齊日,軍屯報遣犯王某逃,緝捕無跡,久而微聞其本與一吳某皆閩人,同押解至哈密闢展間,王某道死,監送台軍不通閩語,不能別孰吳孰王,吳某因言死者為吳,而自冒王某之名,來至配所數月,伺隙潛遁,官府據哈密文牒,緝王不緝吳,故吳幸逃免。然事無左證,疑不能明,竟無從究詰。軍吏巴哈布因言,有賣絲者婦,甚有姿首,忽得奇疾,終日惟昏昏臥,而食則兼數人。如是兩載余,一日噭然長號,僵如屍厥,灌治竟夜,稍稍能言,自雲魂為城隍判官所攝,逼為妾媵,而別攝一餓鬼附其形,至某日壽盡之期,冥牒拘召,判官又囑鬼役,別攝一餓鬼抵,餓鬼亦喜得轉生,願為之代。
迨城隍庭訊,乃察知偽狀,以判官鬼役付獄,遣我歸也。後判官塑像,無故自碎,此婦又兩年餘乃終。計其復生至再死,與其得疾至復生,日數恰符,知以枉被掠奪,仍還其應得之壽矣。然則移甲代乙,冥司亦有,所惜者此少城隍一訊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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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阿亭言,灤州民家,有狐據其倉中居,不甚為祟,或偶然拋擲磚瓦,盜竊飲食耳。後延術士劾治,殪數狐,且留符曰:再至則焚之,狐果移去。然時時幻形為其家婦女,夜出與鄰舍少年狎,甚乃幻其幼子形,與諸無賴同臥起,大播醜聲。民固弗知。
一日至佛寺,聞禪室嬉笑聲,穴紙竊窺,乃其女與僧雜坐,憤甚。歸取刃,其女乃自內室出,始悟為狐復仇,再延術士,術士曰:是已竄逸,莫知所之矣。夫狐魅小小擾人,事所恆有,可以不必治,即治亦罪不至死,遽駢誅之,實為己甚,其銜冤也固宜。雖有符可恃,狐不能再逞,而相報之巧,乃卒生於所備外。
然則君子于小人,力不足勝,固遭反噬;即力足勝之,而機械潛伏,變端百出,其亦深可怖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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嵩輔堂閣學言,海淀有貴家守墓者,偶見數犬逐一狐,毛血狼藉,意甚憫之,持杖擊犬散,提狐置室中,俟其蘇息,送至曠野縱之去。越數日,夜有女子款扉入,容華絶代。駭問所自來,再拜曰:身是狐女,昨遘大難,蒙君再生,今來為君拂枕席。守墓者度無惡意,因納之,往來狎昵兩月餘,日漸瘵瘦,然愛之不疑也。
一日方共寢,聞窗外呼曰:阿六賤婢,我養創甫愈,未即報恩,爾何得冒砶我名,魅郎君使病,脫有不諱,族黨中謂我負義,我何以自明。即知事出於爾,而郎君救我,我坐視其死,又何以自安。今偕姑姐來誅爾。女子驚起欲遁,業有數女排闥入,掊擊立斃。
守墓者惑溺已久,痛惜恚忿,反斥此女無良,奪其所愛。此女反覆自陳,終不見省,且拔刃躍起,欲為彼女報冤,此女乃痛哭越牆去。守墓者後為人言之,猶恨恨也。此所謂忠而見謗,信而見疑也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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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曲江前輩言,有講學者,性乖僻,好以苛禮繩生徒。生徒苦之,然其人頗負端方名,不能詆其非也。塾後有小圃,一夕散步月下,見花間隱隱有人影,時積雨初晴,土垣微圮,疑為鄰裡竊蔬者,迫而詰之,則一麗人匿樹後,跪答曰:身是狐女,畏公正人不敢近,故夜來折花,不虞為公所見,乞曲恕。言詞柔婉,顧盼間百媚俱生,講學者惑之,挑與語,宛轉相就。
且雲妾能隱形,往來無跡。即有人在側,亦不睹,不至為生徒知也。因相燕昵,比天欲曉,講學者促之行,曰:外有人聲,我自能從窗隙去,公無慮。俄曉日滿窗,執經者麇至,女仍垂帳偃臥,講學者心搖搖,然尚冀人不見。
忽外言某媼來迓女,女披衣徑出,坐皋比上理鬢訖,斂衽謝曰:未攜妝具,且歸梳沐,暇日再來訪,索昨夕纏頭錦耳。乃裡中新來角妓,諸生徒賄使為此也。講學者大沮,生徒課畢歸早餐,已自負衣裝遁矣。外有餘必中不足,豈不信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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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江又言,濟南有貴公子,妾與妻相繼歿,一日,獨坐荷亭,似睡非睡,恍惚若見其亡姬,素所憐愛,即亦不畏,問何以能返,曰:鬼有地界,土神禁不許闌入,今日明日,值娘子誦經期,連放焰口,得來領法食也。問娘子來否,曰:娘子獄事未竟,安得自來。問施食無蓋於亡者,作焰口何益,曰:天心仁愛,佛法慈悲,賑人者佛天喜,賑鬼者佛天亦喜,是為亡者資冥福,非為其自來食也。問泉下況味何似,曰:墮女身者妾夙業,充下陳者君夙緣,業緣俱滿,靜待轉輪,亦無大苦樂,但乏一小婢供驅使,君能為焚一偶人乎?懵騰而醒,姑信其有,為作偶人焚之,次夕見夢,則一小婢相隨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