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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隆己卯庚辰間,獻縣掘得唐張君平墓誌,大中七年明經劉伸撰。字畫尚可觀,文殊鄙俚,余拓示李廉衣前輩,曰:公謂古人事事勝今人,此非唐文耶?天下率以名相耀耳。如核其實,善筆札者必稱晉,其時亦必有極拙之字;善吟詠者必稱唐,其時亦必有極惡之詩。非晉之廝役皆羲獻,唐之屠沽皆李杜也。
西子東家,實為一姓;盜跖柳下,乃是同胞。豈能美則俱美,賢則俱賢耶?賞鑒家得一宋硯,雖滑不受墨,亦寶若球圖;得一漢印,雖謬不成文,亦珍逾珠璧。問何所取,曰:取其古耳。東坡詩曰:嗜好與俗殊酸咸。
斯之謂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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交河老儒劉君琢,名璞,素謹厚,以長者稱,在余家設帳二十餘年。從兄懋園坦居,從弟東白羲軒,皆其弟子也。嘗自河間歲試歸,中途遇雨,借宿民家,主人曰:家惟有屋兩楹,尚可棲止,然素有魅,不知狐與鬼也,君能不畏,則請解裝。不得已宿焉。
滅燭以後,承塵上轟轟震響,如怒馬奔騰,君琢起著衣冠,長揖仰祝曰:偃蹇寒儒,偶然宿此,欲禍我耶?我非君仇。欲戲我耶?與君素不狎昵。欲逐我耶?今夜必不能行。明朝亦必不能住,何必多此擾攘耶?俄聞承塵上似老媼語曰:客言殊有理,爾輩勿太造次。
聞足音橐橐然,向西北隅去,頃刻寂然矣。君琢嘗以告門人曰:遇意外之橫逆,平心靜氣,或有解時。當時如怒詈之,未必不拋磚擲瓦。又劉景南嘗僦一寓,遷入之夕,大為狐擾,景南訶之曰:我自出錢租宅,汝何得鳩占鵲巢。
狐厲聲答曰:使君先居此,我續來爭,則曲在我,我居此宅五六十年,誰不知者,君何處不可租宅,而必來共住,是恃氣相凌也,我安肯讓君。景南次日遂移去。何勵庵先生曰:君琢所遇之狐能為理屈,景南所遇之狐能以理屈人。先兄晴湖曰:屈狐易,能屈于狐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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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家有太陰煉形法,葬數百年,期滿則復生。此但有是說,未睹斯事。古以水銀斂者,屍不朽,則鑿然有之。董曲江曰:凡罪應戮屍者,雖葬多年,屍不朽,呂留良焚骨時,開其棺,貌如生,刃之尚有微血。
蓋鬼神留屍伏誅也。某人是曲江之親族,當時舉其字,今忘之矣,時官浙江,奉檄蒞其事,親目擊之。然此類皆不為祟,其為祟者曰殭屍。殭屍有二,其一新屍未斂者,忽躍起搏人;其一久葬不腐者,變形如魑魅,夜或出遊,逢人即攫。
或曰旱魃即此,莫能詳也。夫人死則形神離矣,謂神不附形,安能有知覺運動;謂神乃附形,是復生矣,何又不為人而為妖。且新死屍厥者,並其父母子女,或抱持不釋,十指抉入肌骨,使無知何以能踴躍,使有知何以一息才絶?即不識其所親,是則殆有邪物憑之,戾氣惑之,而非遊魂之為變歟。袁子才前輩新齊諧載南昌士人行尸夜見其友事,始而祈請,繼而感激,繼而淒戀,繼而變形搏噬。
謂人之魂善而魄惡,人之魂靈而魄愚。其始來也,一靈不泯,魄附魂以行;其既去也,心事既畢,魂一散百魄滯。魂在則為人也,魂去則非其人也。世之移屍走影皆魄為之,惟有道之人,為能制魄,語亦鑿鑿有精理。
然管窺之見,終疑其別有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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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子田言,其鄉有人夜行,月下見墓道松柏間有兩人並坐,一男子年約十六七,韶秀可愛,一婦人白髮垂項,佝僂攜杖,似七八十以上人。倚肩笑語,意若甚相悅,竊訝何物淫嫗,乃與少年狎闐。行稍近,冉冉而滅。次日詢是誰家塚,始知某早年夭折,其婦孀守五十餘年,歿而合窆於是也。
詩曰:生則異室,死則同穴。情之至也。禮曰:殷人之葬也離之;周人之葬也合之。善夫,聖人通幽明之禮,故能以人情知鬼神之情也。
不近人情,又烏知禮意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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族侄肇先言,有書生讀書僧寺,遇放焰口,見其威儀整肅,指揮號令,若可驅役鬼神。喟然曰:冥司之敬彼教,乃逾于儒。燈影朦朧間,一叟在旁語曰:經綸宇宙,惟賴聖賢,彼仙佛特以神道補所不及耳。故冥司之重聖賢,在仙佛上。
然所重者真聖賢,若偽聖賢則陰乾天怒,罪亦在偽仙偽佛上。古風淳樸,此類差稀,四五百年以來,纍囚日眾,已別增一獄矣。蓋釋道之徒,不過巧陳罪福,誘人施捨,自妖黨聚徒,謀為不軌外,其偽稱我仙我佛者,千萬中無一。儒則自命聖賢者,比比皆是,民聽可惑,神理難誣,是以生擁皋比,歿沉阿鼻。
以其貽害人心,為聖賢所惡故也。書生駭愕,問此地府事,公何由知?一彈指間,已無所睹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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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乙有夙怨,乙日夜謀傾甲。甲知之,乃陰使其黨某,以他途入乙家,凡為乙謀,皆算無遺策。凡乙有所為,皆以甲財密助其費,費省而功倍。越一兩歲,大見信,素所倚任者皆退聽。
乃乘間說乙曰:甲昔陰調我婦,諱弗敢言,然銜之實刺骨,以力弗敵,弗敢嬰。聞君亦有仇于甲,故效犬馬于門下,所以盡心于君故,以報知遇,亦為是謀也。今有隙可抵,合圖之。乙大喜過望,出多金使謀甲。
某乃以乙金,為甲行賂,無所不曲到。井既成,偽造甲惡跡,乃證佐姓名以報乙,使具牒。比庭鞫,則事皆子虛烏有,證佐亦莫不倒戈,遂一敗塗地,坐誣論戍。憤恚甚,以闐某久,平生陰事,皆在其手,不敢再舉,竟氣結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