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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城將軍教場一宅,周蘭坡學士嘗居之,夜或聞樓上吟哦聲,知為狐,弗訝也。及蘭坡移家,狐亦他徙。後田白岩僦居數月,狐乃復歸,白岩祭以酒脯,並陳祝詞于幾曰:聞此蝸廬,曾停鶴馭,復聞飄然遠引,似桑下浮圖;鄙人匏繫一官,萍飄十載,拮据稱貸,卜此一監,數夕來盤笑微聞,似仙輿復返,豈鄙人德薄,故爾見侵?抑夙有因緣,來茲聚處歟?既承惠顧,敢拒嘉賓。惟冀各守門庭,使幽明異路,庶均歸寧謐;異苔不害于同岑,敬布腹心,伏惟鑒燭。
次日,樓前飄墮一帖云:仆雖異類,頗悅詩書。雅不欲與俗客伍。此宅數十年來,皆詞人棲息,愜所素好。故挈族安居,自蘭坡先生恝然舍我,後來居者,目不勝駔儈之容,耳不勝歌吹之音,鼻不勝酒肉之氣,迫於無奈,竄跡山林。
今聞先生山虇之季子,文章必有淵源。故望影來歸,非期相擾,自今以往,或檢書獺祭,偶動蕓簽,借筆鴉涂,暫磨盦眼。此外如一毫陵犯,任先生訴諸明神,願廓清襟,勿相疑貳。末題康默頓首頓首。
從此聲息不聞矣。白岩嘗以此帖示客,斜行淡墨,似匆匆所書。或曰:白岩托跡微官,滑稽玩世,故作此以寄詼嘲,寓言十九,是或然歟?然此與李慶子遇狐叟事大旨相類,不應俗人雅魅,疊見一時。又同出於山左,或李因田事而附會,或田因李事而推演,均未可知。
傳聞異詞,姑存其砭世之意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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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故家子,以奢縱嬰法網,歿後數年,親串中有召仙者,忽附乩自道姓名,且陳愧悔,既而覆書曰:仆家法本嚴,仆之罹禍,以太夫人過于溺愛,養成驕恣之性,故陷之井而不知耳。雖然仆不怨太夫人,仆于過去生中負太夫人命,故今以愛之者殺之。隱藏其冤,因果牽纏,非偶然也。觀者皆為太息。
夫償冤而為逆子,古有之矣,償冤而為慈母,載籍之所未睹也。然據其所言,乃鑿然中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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宛平何華峰,官寶慶同知時,山行疲睏,望水際一草庵,投之暫憩,榜曰孤松庵,門聯曰:白鳥多情留我住,青山無語看人忙。有老僧應門,延入具茗,頗香潔,而落落無賓主意。室三楹,亦甚樸雅,中懸畫佛一軸,有八分書題曰:半夜鐘磬寂,滿庭風露清,琉璃青黯黯,靜對古先生。不署姓名,印章亦模糊不辨。
旁一聯曰:花幽防引蝶,雲懶怯隨風,亦不題款。指問此師自題耶?漠然不應,以手指耳而已。歸途再過其地,則波光嵐影,四顧蕭然,不見向庵所在,從人記遺煙筒一枝,尋之,尚在老柏下。竟不知是佛祖是鬼魅也。
華峰畫有佛光示現卷,並自記始末甚悉。華峰歿後,想已雲煙過眼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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族兄次辰言,其同年康熙甲午孝廉某,嘗游嵩山,見女子汲溪水,試求飲,欣然與一瓢,試問路,亦欣然指示,因共坐樹下語,似頗涉翰墨,不類田家婦,疑為狐魅,愛其娟秀,且相款洽。女子忽振衣起曰:危乎哉,吾幾敗。怪而詰之,赧然曰:吾從師學道百餘年,自謂此心如止水,師曰:汝能不起妄念耳,妄念故在也,不見可欲故不亂,見則亂矣。平沙萬頃中留一粒草子,見雨即芽,汝魔障將至,明日試之當自知。
今果遇君,問答流連,已微動一念,再片刻,則不自持矣,危乎哉。吾幾敗。踴身一躍,直上木杪,瞥如飛鳥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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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辰又言,族祖征君公諱炅,康熙己未舉博學鴻詞,以天性疏放,恐妨遊覽,稱疾不預試。嘗至登州觀海市,過一村塾小憩。見案上一舊端硯,背刻狂草十六字曰:萬木蕭森,路古山深,我坐其間,寫上堵吟。側書惜哉此叟四字,蓋其號也。
問所自來,塾師雲村南林中有厲鬼,夜行者遇之輒病。一日眾伺其出,持其杖擊之,追至一墓而滅,因共發掘,于墓中得此硯,我以粟一斗易之也。按上堵吟乃孟達作,是必勝國舊臣,降而復叛,敗竄山林以死者。生既進退無據,歿又不自潛藏,取暴骨之禍。
真頑梗不靈之鬼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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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之有夜叉,猶山之有山魈,非鬼非魅,乃自一種類,介乎人物之間者也。劉石庵參知言,諸城濱海處,有結寮捕魚者,一日眾皆掉舟出,有夜叉入其寮中,盜飲其酒盡一盧,醉而臥,為眾所執,束縛捶擊,毫無靈異,竟困踣而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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族侄貽孫言,昔在潼關宿一驛,月色滿窗,見兩人影在窗上,疑為盜,諦視則腰肢纖弱,鬟髻宛然,似一女子將一婢。穴紙潛覷,乃不睹其形,知為妖魅,以佩刀隔欞斫之,有黑煙兩道,聲如鳴鏑,越屋脊而去。惡其次夜復來,戒仆借鳥銃以俟,夜半果復見影,乃二虎對蹲,與仆發銃並擊,應聲而滅,自是不復至。疑本遊魂,故無形質,陽光震爍,消散不能聚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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獻縣王生相禦,生一子,有抱之者,輒空中擲與數十錢。知縣楊某往視,乃擲下白金五星,此子旋夭亡,亦無他異。或曰:王生倩作戲術者般運之,將托以箕斂。或曰:狐所為也。
是皆不可知。然居官者遇此等事,即確有鬼憑,亦當禁治,使勿熒民聽。正不必論其真妄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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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又聃先生言,雍正末年東光城內,忽一夜家家犬吠聲若潮湧,皆相驚出,視月下一人,披髮至腰,蓑衣麻帶,手執巨袋,袋內有千百鵝鴨聲,挺立人家屋脊上,良久又移過別家。次日,凡所立之處,均有鵝鴨二三隻自檐擲下,或烹而食,與常畜者味無異,莫知何怪。後凡得鵝鴨之家,皆有死喪。乃知為凶煞偶現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