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宸濠泣語道:“從前商朝的紂王,信了婦言,致亡天下,我不信婦言,乃至亡國。古今相反,追悔已遲。婁妃!婁妃!你不負我,我卻負你,死也晚了。家有賢妻,夫不遭禍,宸濠何獨未聞?守仁聞了此言,也為嘆息,隨命水夫撈認婁妃屍骸,從豐殮葬。
眾將獻上宸濠函篋,內貯書信,多系京官疆吏,往來通問,語中未免有勾結情形。守仁不暇細閲,悉付與祝融氏,托他收藏;力持大體,造福不淺。一面露佈告捷,才率軍入城。嗣聞武宗已啟蹕南征,應上回。
急奏上封章,略云:
臣于告變之際,選將集兵,振揚威武,先收省城,虛其巢穴,繼戰鄱湖,擊其惰歸。今宸濠已擒,逆黨已獲,從賊已掃,閩廣赴調軍士已散,驚擾之民已定。竊惟宸濠擅作威福,睥睨神器,招納流亡,輦轂之動靜,探無遺蹟,臣下之奏白,百不一通。發謀之始,逆料大駕必將親征,先於沿途伏有奸黨,期為博浪、荊軻之謀。
今逆不旋踵,遂已成擒,法宜解赴闕門,式昭天討,然欲付之部下各官,誠恐潛布之徒,乘隙竊發,或虞意外,臣死有餘憾矣。蓋時事方艱,賊雖擒,亂未已也。伏望聖明裁擇,持以鎮定,示以權宜,俾臣有所遵循,不勝幸甚!
這疏本意,明明是諫阻南巡,且請將逆藩就地正法,以免意外。不料武宗得奏,毫不採用,只飭令將逆藩看管,聽候駕到發落。太監張忠,及安邊伯許泰等,因守仁前日上疏,有罷斥奸邪,禁止游幸等語,應上回。心中未免挾嫌,想是賊膽心虛。
入奏武宗,但云:「守仁先曾通逆,雖有功勞,未足掩罪。」幸武宗尚有微明,不去理睬。忠、泰又貽書守仁,謂「逆藩宸濠,切勿押解來京。現在皇上親征,須將宸濠縱入鄱湖,待皇上親與交戰,再行一鼓成擒,論功行賞。
如此辦理,庶幾功歸朝廷,聖駕不虛此行了。」煞是可笑,虧他寫得出來。守仁不為之動,竟不待武宗旨意,自將宸濠押出南昌,擬即北發。偏偏忠、泰兩人,遣使賫威武大將軍檄文邀截途中,勒令將宸濠交付。
守仁又復不與,避道走浙江,欲從海道押解至京,夤夜到錢塘,不料太監張永,又在杭州候着。守仁見了張永,先把那計除劉瑾的功績,讚美一番,說得張永非常歡慰。見風使帆,不得不然。計除劉瑾,事見四十六回。
守仁復進言道:「江西百姓,久遭濠毒,困苦不堪;況且大亂以後,天復亢旱成災,百姓有衣無食,有食無衣,若復須供給京軍,將必逃匿山谷,聚眾為亂。當日助濠,尚是脅從,他日揭竿,恐如土崩瓦解,剿撫兩窮。足下公忠體國,素所欽佩,何不在京中諫阻禦蹕,免多周折呢?」委婉動人。張永嘆道:「王先生在外就職,怪不得未識內情。
皇上日處豹房,左右群小,盅惑主聰,哪個肯效忠盡言?我是皇上家奴,只有默輔聖躬,相機諷諫便了,我此次南行,非為掩功而來,不過由皇上素性固執,凡事只宜順從,暗暗輓回;一或逆命,不但聖心未悅,並且觸怒群小,讒言易入,孤憤誰知,王先生試想!于天下大計,有甚麼益處?」至情至理,令人心折。守仁點首道:「足下如此忠誠,令人敬服。」張永道:「我的苦心,也惟有先生知道呢。」守仁乃將忠、泰邀取宸濠,並從前致書等情,一一說明。
張永道:「我所說的群小,便指若輩。王先生將若何處置?」守仁道:「逆藩宸濠,已押解到此,好在與足下相遇,現擬將這副重擔,卸與足下,望足下善為處置,才畢微忱。」張永道:「先生大功,我豈不知,但不可直遂徑行。有我在,斷不使先生受屈,務請放心!」守仁乃將宸濠囚車,交付張永,乘夜渡浙江,繞道越境,還抵江西。
張永押解宸濠,即日就道,途次語家人道:「王都御史赤心報國,乃張忠、許泰、江彬等,還欲害他,日後朝廷有事,將何以教忠?我總要替他保全呢。」庸中佼佼,還算張永。是時武宗已至南京,命張忠、許泰、劉暉等,率京軍赴江西,再剿宸濠餘黨。軍尚未發,永已馳到,入見武宗,備說守仁如何忠勤,且奏明忠、泰諸人偽狀,武宗方纔相信。
江彬等再進讒言,一概不准。張忠又入奏道:「守仁已至杭州,如何不來南京,謁見聖躬?就使陛下有旨召他,恐他也未必肯來。目無君上,跋扈可知。」讒入罔極。
武宗又遣使江西,促召守仁。又被他盅惑了。守仁奉召,馳至龍江,將要入見。張忠復遣人截住,不使進謁。
守仁憤甚,即脫下朝衣,著了巾綸野服,避入九華山去了。張永聞知此事,又入奏武宗道:「守仁一召即來。中道被阻,今已棄官入山,願為道士。國家有此忠臣,乃令他投閒置散,豈不可惜!」武宗乃馳諭守仁,即令還鎮,授江西巡撫。
擢知府伍文定為江西按察使,邢珣為江西布政司右參政,且令守仁再上捷書。守仁乃改易前奏,言奉威武大將軍方略,討平叛逆,復將諸嬖倖姓名,亦一一列入,說他調劑有功。江彬等方無後言。武宗遂於南京受俘,令在城外設一廣場,豎著威武大將軍旗纛,自與江彬等戎服出城。
到了場中,飭令各軍四面圍住,方將宸濠放出,去了桎梏,令他兀立,親自擂起鼓來,飭兵役再縛宸濠,然後奏凱入城。彷彿做猢猻戲。小子有詩詠道:
國事看同兒戲場,侈心太甚幾成狂。
縱囚伐鼓誇威武,笑柄貽人足哄堂。
未知武宗何日迴鑾,且俟下回續表。
第五十四回 教場校射技擅穿楊 古沼觀漁險遭滅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