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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明昇是何等人物?前文未曾提及,此處不得不急為表明。先是徐壽輝部下,有隨州人明玉珍,身長八尺餘,目重瞳子,受壽輝命,屯守淝陽。嗣與元兵相搏,飛矢中右目,遂成獨只眼。項羽重瞳,尚難成事,況一目已眇耶?後來入據重慶,奄有蜀地,至壽輝被弒,遂自稱隴蜀王。
元至正二十二年事。未幾復稱帝,國號夏。僭號四年,未嘗遠略。既而病逝,子昇襲位。
明軍克元都,昇亦致書稱賀。太祖遣使求大木,昇亦應命。尋復遣平章楊璟,往諭歸降,昇獨不從。璟歸,復貽昇書,曉諭禍福。
其書云:
古之為國者,同力度德,同德度義,故能身家兩全,流譽無窮,反是者輒敗。足下幼沖,席先人業,據有巴、蜀,不咨至計,而聽群下之議,以瞿塘、劍閣之險,一夫負戈,萬人無如之何,此皆不達時變,以誤足下之言也。昔據蜀最盛者,莫如漢昭烈,且以諸葛武侯助之,綜核官守,訓練士卒,財用不足,皆取之南詔,然猶朝不謀夕,僅能自保。今足下疆場,南不過播州,北不過漢中,以此準彼,相去萬萬。
而欲借一隅之地,延命頃刻,可謂智乎?我主上仁聖威武,神明響應,順附者無不加恩,負固者然後致討,以足下年幼,未忍加師,數使使諭意,復遣璟面諭禍福,所以待明氏者不淺,足下可不深念乎?且向者如陳、張之屬,竊據吳、楚,造舟塞江河,積糧過山嶽,強將勁兵,自謂無敵,然鄱陽一戰,友諒授首,旋師東討,張氏面縛。此非人力,實天命也。足下視此何如?友諒子竄歸江夏,王師致伐,勢窮銜璧,主上宥其罪愆,剖符錫爵,恩榮之盛,天下所知。足下無彼之過,而能幡然覺悟,自求多福,則必享茅土之封,保先人之祀,世世不絶,豈不賢智矣哉?若必欲倔強一隅,假息頃刻,魚游沸鼎,燕巢危幕,禍害將至,恬不自知,璟恐天兵一臨,凡今為足下謀者,他日或各自為身計,以取富貴,當此之時,老母弱子,將安所歸?
禍福利害,瞭然可睹,惟足下圖之!
明昇得書,仍是不答。及明軍水陸進攻,蜀丞相戴壽,及平章吳友仁,定計設防,用鐵索為鏈,橫斷瞿塘峽口。又于峽內羊角山旁,亦鑿穿石壁,系以鐵鏈,架着飛橋,上載炮石,抵禦敵軍。此吳人故智耳,何足抵禦敵軍?湯和等率舟至峽,竟不得進。
獨傅友德疾趨至峽,潛渡陳倉,即韓信暗渡陳倉之計。扳援山谷,晝夜行抵階州。守將丁世珍,猝不及防,棄城遁去。友德得了階州,又進拔文州、綿州,將渡漢江。
適水漲不得渡,乃削木為牌,約數千張,書克階、文、綿日月,投漢水中,順流而下。蜀中拾牌視書,相率驚駭。戴壽聞報,忙與吳友仁還援,會同司寇向大亨,出禦漢州。友德驅軍進攻,連戰皆捷。
戴壽、向大亨敗走成都,吳友仁走保寧。時瞿塘守禦漸疏,明副將軍廖永忠,密遣健卒數百人,穿著青蓑衣,持糗糧水筒,並舁小舟,逾山度關。蜀山多草木,明軍躡跡潛行,多為草木所蔽;又因服色皆青,更不能辨,因此無人知曉。永忠料健卒已越關西,遂率舟師猛攻,各舟用鐵裹頭,中載火器,逆流而進。
守將鄒興,盡鋭來拒,永忠令軍士奮力上前,一面接戰,一面縱火,霎時間江上通紅,鐵索盡斷。果然不中用。鄒興正不能支,忽後面有數十小舟,駕着青衣兵,鼓噪而下,那時前後夾攻,就使鄒興渾身是膽,到此也腳忙手亂,不知所為;突然間一箭飛至,穿透腦袋,眼見得一個蜀帥,倒入舟中,魂靈兒往見閻王去了。鄒興既死,蜀兵大潰,永忠遂進趨夔州。
只見城門大開,城中已無一兵,任他自由進去。越日,湯和亦至,與永忠會晤,議搗重慶。永忠即挺身登舟,麾軍復進,入次銅羅峽,重慶大震。明昇年尚幼稚,越嚇得魂不附體,當下集群臣會議,左丞劉仁,勸昇出奔成都,昇母彭氏涕泣道:「成都可到,也不過苟延旦夕,不如早降,尚得保全民命。」彭氏此言,還算明白。昇聞言,乃遣使賫表乞降。湯和與廖永忠偕至重慶,昇面縛銜璧,率官屬迎降馬前。和下馬受璧,永忠亦替他解縛,好言撫慰,並下令諸將不得侵擾,隨即入城安民,並遣使押送明昇,並昇母彭氏,同赴南京。
惟成都、保寧,尚堅守不下,傅友德進圍成都。戴壽、向大亨並馬躍出,帶領一班弓弩手,飛箭射來,明軍前隊,多被射倒,連友德也身中流矢。友德裹創復戰,部兵亦拚死殺上,戴、向二人,方抵敵不住,回馬入城。越數日,城門復啟,友德忙麾軍入城,不防城中突出象陣,踴躍前來,勢不可當。
幸友德已預備炮石,接連擊射,把象陣裂作數截,象返奔入城,門卒多被踐踏,不及閉門,明軍便一擁而入。戴壽、向大亨不能再戰,只得束手請降。友德復移軍保寧,巧值周德興等,亦領兵到來,兩下夾攻,頓時城垣擊破,一齊殺進。吳友仁無路可逃,被明軍擒住,保寧遂下。
只丁世珍自階州遁去,復集餘眾來襲文州,殺明將朱顯忠。友德親自赴援,世珍復遁。嗣復進寇秦州,又被友德擊敗,走宿梓潼廟,為其下所殺,於是蜀地悉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