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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璋聞將士聚議,多欲收取糧械,為班師計,因語徐達道:「此次渡江,幸而克捷,若引兵歸去,元兵復至,功敗垂成,江東終非我有了。」徐達奮然道:「何不進取太平?」正要你說此語。元璋稱善,當即下令,將各船斬斷纜索,放急流中,順水東下,一面諭諸將道:「太平離此甚近,願與諸將偕行,取了再說。」諸將見無可歸,只得隨着元璋,直薄太平城下,架梯懸索,四面齊登。
元平章完者不花,萬戶萬鈞,達魯花赤,亦元官名。普魯罕忽裡等,抵敵不住,棄城遁去,惟太平路總管靳義,赴水自盡。元璋入城安民,嚴申軍律,一卒違令,立斬以徇,全城肅然。一面具棺葬靳義屍,碣書義士,一面延訪耆碩,優禮相待。
耆儒陶安、李習等,率父老入見,元璋與陶安語時事,安乃進言道:「方今四方鼎沸,豪傑並爭,攻城屠邑,互相雄長,窺他志趣,惟在子女玉帛,毫無撥亂安民的思想。明公率眾渡江,神武不殺,以此順天應人,何患不成大業?」元璋道:「我欲取金陵,何如?」安復答道:「金陵帝王都,形勝稱最,乘此佔領,作為根踞,然後分兵四出,所向必克。古語有云:『天與不取,反受其咎。』明公何不速圖?」與馮國用之言暗合。
元璋甚喜,遂改太平路為太平府,置太平興國翼元帥府,自領元帥事。授李習為知府,用李善長為帥府都事,汪廣洋為帥府令吏,陶安參贊幕府,仍沿用宋龍鳳年號,旗幟戰衣,皆尚紅色。小子有詩詠道:
炎漢由來火德王,赭袍赤幟亦何妨。
只因年號稱龍鳳,猶愧男兒當自強。
太平已定,哨馬來報,元將蠻子海牙,又遣兵來了。那時又有一場廝殺,且至下回說明。
第六回 取集慶朱公開府 陷常州徐帥立功
卻說元璋得了太平,城中原是安靜,惟城外一帶,尚統屬元兵勢力。元中丞蠻子海牙,調集巨艦,截住採石姑孰口,並檄令義兵元帥陳埜先,及裨將康茂才,率水陸兵二萬人,進逼太平。元璋乘他初至,立率諸將出戰,一面命徐達、鄧愈,別出奇兵,繞道至敵後,潛伏襄城橋。埜先到了城下,磨拳擦掌,專待廝殺。
未幾城門大開,守兵一齊殺出,後面有許多健卒,擁着一位大元帥,龍姿鳳表,器宇不凡,正暗暗驚異間,忽見空中起了一道霞光,結成黃雲,護住元璋麾蓋,益覺驚疑不已。各兵亦相率觀望,不意元璋已麾兵殺來,橫厲無前,人人披靡。埜先料不可敵,率眾退走。奔至襄城橋,炮聲驟發,徐達、鄧愈兩路兵馬,左右殺出,急得埜先無路可奔,沒奈何挺着長槍,來戰鄧愈。
約數合,被鄧愈用矛格槍,舒開猿臂,把埜先活擒過去。寫鄧愈。余軍見主帥被擒,紛紛潰散。有一半逃得慢的,都做了刀頭之鬼。
康茂才潛遁。徐達、鄧愈得勝回城,即將埜先推入帳前,元璋命左右將他釋縛,好言撫慰。埜先道:「要殺便殺,生我何為?」元璋道:「天下大亂,豪傑蜂起,勝得人附,敗即附人,你既自稱豪傑,正當通時達變,何苦輕生?」埜先遲疑半晌,方稱願降。遲疑二字,已伏下文。
元璋復令招降舊部,埜先即發書去訖。
至埜先出帳,馮國用進諫道:「此人獐頭鼠目,不可輕信。」寫馮國用。元璋默然。越宿,埜先入帳,報稱部曲多來投降。
元璋令他召入,一一記名,仍命歸埜先統轄。埜先稱謝而出。元璋又飭徐達等,分道略地,溧水、溧陽、句容、蕪湖等處,接連攻下,擬進取集慶路。埜先忽入稟道:「某蒙主帥不殺之恩,願率舊部自效,往取集慶。」元璋許諾。馮國用又暗中諫阻,元璋道:「人各有志,從元從我,聽他自便罷了。」元璋此言,令人不解。埜先既去,閲數日,遣人賫書報聞,由元璋啟閲,略云:
集床城右環大江,左枕崇崗,三面據水,以山為郭,以江為池,地勢險阻,不利步戰。昔王渾、王浚造戰船,謀之累年,而蘇峻、王敦,皆非陸戰以取勝,隋取江東,賀若弼自揚州,韓擒虎自廬州,楊素自安陸,三道戰艦,同時併進。今環城三面阻水,元師與苗軍聯絡其中,建寨三十餘裡,攻城則慮其斷後,莫若南據溧陽,東搗鎮江,據險阻,絶糧道,示以持久,集慶可不戰而下也。
元璋覽至此,囅然一笑,含有深意。即以書示李善長。善長道:「埜先狡詐,欲令我老師曠日麼?」一語道破,然不若元璋之尤為深沉。元璋道:「不煩多言,只勞你與我作覆。」善長應命,即提筆寫道:
歷代之克江南者,皆以長江天塹,限隔南北,故須會集舟師,方克成功。今吾渡江據其上游,彼之咽喉,我已扼之,舍舟而進,足以克捷,自與晉隋形同勢異,足下奈何舍全勝之策,而為此迂迴之計耶?此復。
寫畢,呈上察閲,元璋鼓掌稱善,遂發還來使,並命張天祐至滁陽,邀同郭天敘部兵,助攻集慶。此舉又有深意。郭天敘接着天祐,懷疑未決,天祐道:「得了集慶,便可南面稱帝,北圖中原,足下何憚。乃不敢進。」天敘大喜,立刻發兵,也不及會同元璋,竟與天祐率軍東下。甫抵秦淮河,元南台御史大夫福壽,督師阻住,兩下對壘,福壽執着大刀,左旋右舞,勢甚兇猛,不特天敘當他不住,就是天祐上前,戰了數合,也殺得渾身是汗,撥馬逃回。正在退走,忽前面遇著一枝人馬,為首一員統領,挺槍而來,視之乃是陳埜先。天祐喜甚,只道他前來救應,忙上前招呼,誰知兩馬甫交,竟被埜先一槍,刺中咽喉,倒斃馬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