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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年又改元總章,且欲親幸涼州。大理少卿來法敏,上言隴右凋敝,不宜巡幸,乃不果行。總章二年冬季,李積寢疾,弟弼由晉州刺史任內,奉旨召還,命為司衛卿,使視兄疾。積見弼少覺心喜,便道:「我俟稍愈,可置酒同宴。」於是設席奏樂,兄弟會食,子孫侍列,歡飲將畢,積語弼道:「我見房杜二人,平生勤苦,撐立門戶,後因諸子不肖,蕩覆無餘。房遺愛事見前,杜子名荷,曾尚太宗第十六女城陽公主,因坐承乾事,被誅,兄構亦貶死嶺表。我有子孫數人,今悉托汝,汝應為我慎察,如有言行乖異,妄交非類,請先行撾殺,然後上聞,勿令他人笑我似房杜一般。我死後殮用常衣,外加朝服,倘死後有知,可着此服往朝先帝,慎勿過侈。
眾妾願留居養子,不妨聽他,否則任令他去。如不從我言,我雖死恐將戮屍哩。」慮患雖深,奈天不從汝何?言已不禁淚下,弼唯唯受教。嗣是病日加劇,高宗及皇太子賜藥,每至即服。
家人欲呼醫審視,積慨然道:「我本山東農夫,從龍佐命,位至三公,年逾八十,還有甚麼不知足哩?生死由天,非關醫藥,不過上承恩貺,不敢不服,外此原不必就醫了。」未幾遂死。積素友愛,嘗遇姊病,親為煮粥,風回爇須,姊顧語道:「仆妾頗多,何太自苦?」積答道:「姊弟年皆垂老,雖欲常為姊煮粥,恐也不得幾次了。」一長必錄。
又嘗自言:「十二三歲時,即作無賴賊,逢人即殺,十四五歲,為難當賊,擇人後殺,十七八歲為佳賊,臨陣乃殺人,二十歲為大將,用兵救人死。」每出戰必先定謀,戰勝必歸功將士,所得金帛,一律分散,所以人皆死戰。高宗聞積死耗,泣語眾臣道:「積奉上忠,事親孝,歷仕三朝,未嘗有過,可稱作社稷臣。且朕聞他操行廉謹,不治產業,今已身歿,恐無贏資,須厚加賻恤,乃可酬忠。」遂令有司多貽金帛,追贈積為太尉,謚曰貞武。子震嗣爵,終桂州刺史。震子敬業敬猶,具見後文,小子有詩詠李積道:
攀龍附鳳列三台,百戰功成柱石才,
可惜生平差一着,依違阿武禍成胎。
李積死後,又改元咸亨。西陲又有變亂情形,待至下回續敘。
薛仁貴,將材也,李積,將將材也,仁貴三箭定天山,遂以成名,實則勇敢二字,足以盡之。及從征高麗,破男生,救高侃,進拔扶餘城,以少勝多,有戰必克,賈言忠所謂勇冠三軍,良非虛語。但亦由李積之為統帥,知人善任,始則留為巡徼,繼則任其進攻,終則自行應援,不掣肘,不惎能,然後仁貴得以建立巨功,揚名千古,乃知李積固一將材也。否則如鄭仁泰之為大總管,出征鐵勒,雖有仁貴之迅定天山,而其後卒喪功而還,同遭彈劾,統帥非人,將勇亦不足恃耳。
惟積營私畏禍,導高宗之易後,卒致唐宗幾殲,家族亦誅夷殆盡,臨終之囑,果奚益哉?史以不通學術譏之,有以夫!
第二十八回
伐西羌連番敗績 易東宮兩次蒙冤
第二十八回
伐西羌連番敗績 易東宮兩次蒙冤
卻說吐蕃國相祿東贊,悉心秉政,馴至盛強。祿東贊死,有子四人,長名欽陵,材智不亞乃父,續掌國事。欽陵弟贊婆悉多於勃論,亦均有武略,出外典兵,因與唐室有嫌,遂連陷西域十八州,又合于闐兵襲擊龜茲,陷入撥換城。這消息傳入唐都,有詔撤銷龜茲於闐焉耆疏勒四鎮,令右衛大將軍薛仁貴,為邏婆道行軍大總管,左衛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,及左衛將軍郭待封為副,往討吐蕃。
仁貴等奉命西行,軍至大非川,將趨烏海,仁貴語道真待封道:「烏海險遠,且多瘴癘,我軍如若深入,實是一條死路,但既奉命來前,怎可貪生怕死?不過死中亦應求生,急進當可圖功,緩進必且致敗。今大非嶺地尚平坦,可置二柵,藏納輜重,留萬人為守,我率輕騎前往,倍道兼行,掩他不備,定可破敵了。」待封自願留守,仁貴又囑道:「我若已到烏海,當遣騎兵來運輜重,請君保護同來,否則慎勿妄動。」待封應聲允諾,仁貴遂率所部前行,令道真為後繼,兼程疾進,甫至河口,遇吐蕃兵數萬人,據險守着。
當由仁貴自作衝鋒,仗着一桿大戟,刺入敵壘,敵皆披靡。唐軍一併擁上,殺掠甚多,奪得牛羊萬餘頭,鼓行而西,直薄烏海城,乃派弁目帶領千騎,往大非川接運輜重。哪知留守大非嶺的郭待封,早已將輜重若干,送與敵人了。
看官道是何因?原來郭待封嘗為鄭城鎮守,與仁貴名位相同,至是恥居下列,不願受仁貴節度,竟領輜重徐進。行軍豈可兒戲,待封實是可殺。到了半途,吐蕃發兵二十萬,前來邀擊,待封趨避不及,只好接戰,一場角鬥,被吐蕃兵殺得大敗,慌忙逃命,把輜重數百車,盡行失去。仁貴尚在烏海城下,眼巴巴的望着待封,偏只來了道真一軍,並不見待封到來,嗣由騎兵返報,待封已將輜重失去,不禁大驚道:「輜重一失,我等怎能久留?只好飛速回軍罷。」當下立命退軍,從間道趨回大非川。待封亦正帶著敗兵,在大非嶺駐紮。兩軍甫行會晤,不意胡哨四起,虜馬長驅,吐蕃國相欽陵,帶著大軍四十萬,鼓勇而來。仁貴正要佈陣,與他接仗,偏待封部下,已先潰遁,待封亦策馬奔去,一軍失律,余軍亦相顧錯愕,咸無鬥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