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淵回憶晉陽宮事,好幾日寢食不安;旋接馬邑軍報,太守王仁恭,出戰不利,高君雅與戰亦敗,淵愈加着急,退入內室,獨獃獃的坐著。突有一少年馳入,開口白淵道:「大人不亟籌良策,尚待何時?」淵連忙審視,並非別人,乃是次子世民,便回問道:「你有何計?」世民悄語道:「天下大亂,朝不保暮,大人若再守小節,下有寇盜,上有嚴刑,禍至無日了。不若順民心,興義師,還可轉禍為福呢。」淵忿然道:「你怎得胡言!我當拿你自首,先告縣官,免得牽累。」世民道:「兒觀天時人事,已到這個地步,所以敢發此議。大人必欲將兒拿送,兒亦不敢辭死。」淵嘆道:「我豈真沒有父子情,忍心告發,置你死地,但你慎勿輕言!」心已動了。世民乃趨出。
越日,因寇警益急,世民復入室勸父道:「今盜賊日繁,幾遍天下,大人受詔討賊,試思賊可盡滅麼?賊不能盡,終難免罪。況世人盛傳李氏當興,致遭上忌,郕公李渾,並無罪孽,身誅族夷,大人果盡滅賊,恐功高不賞,益促危亡。兒輾轉籌思,只有昨日的計議,尚可救禍,願大人勿疑!」淵從容語道:「我昨夜細思,你言亦頗有理。今日破家亡軀,由你一人,化家為國,亦由你一人,我也不能自主了。
但家屬尚在河東,此事不應速發,還當從緩為是。」世民道:「大人既已決定,家屬即着妥人去接便了。」淵點首示意。世民出室,自去着疊妥人,馳赴河東。
正在悄地安排的時候,那江都復有消息傳來,嚇得李淵魂不附體。看官道是何因?原來煬帝因淵不能禦寇,特遣使至太原,逮淵問罪。淵此時不勝危急,乃召副宮監裴寂,及次子世民入商。寂即進言道:「我前日勸導明公,正防此禍,目下事已急迫,何待躊躇,古人有言:」先發制人,後發被人所制‘請明公三思!「寂說到此句,世民便介面道:」今主昏國亂,盡忠無益,試想偏裨失律,遽罪主帥,這種國法,何時制定?上既亂法,下亦何必守法。
「淵喟然道:」倘或弄巧反拙,為之奈何?「寂又應聲道:」這可無慮!晉陽士馬精強,公又蓄積巨萬,藉此舉事,何患不成?就是代王侑留守關中,代王侑系隋煬帝之孫。年齡尚是幼沖,關隴豪傑,正思擇主而事,公若鼓行而西,撫有群豪,取關中正如拾芥,奈何甘受拘囚,自去就死呢?「淵尚遲疑未決,寂復逼進一層道:」前寂令宮人侍公,二公子已恐事覺並誅,時常戒備,今又為了寇警,拘公問罪。倘兩罪並發,寂死不足惜,公不要全族誅夷麼?“這一席話,說得李淵死心塌地,決計發難。俄聞欽使已到,他即推說重病,不能起床,只着屬官邀使入廨,暫且居住。
俟病稍瘥,開讀詔旨。來使因李淵手握兵權,不便違拗,只好忍氣待着。淵與世民等密行部署,意欲殺使祭旗,指日出發,適江都又傳到赦詔,仍令淵照舊供職,帶罪圖功。淵乃出接詔書,並款待前後使臣,厚贐去訖。
前使不知為誰?總算幸保性命。
淵稍稍放心,因復延宕了好幾日。李淵實在無用。
裴寂及世民,隨時催促,乃復提議大事。世民保舉劉文靜,謂可參贊兵謀,因潛召文靜出獄。文靜見了李淵,獻上一計,乃是詐為制敕,令太原西河雁門馬邑人民,凡年二十以上,均應當兵,東征高麗。這道矯詔,發將下去,民心怨苦異常,恨不得隋朝皇帝,即日捽去,才消痛恨。
既而劉武周進據汾陽宮,世民又入語淵道:「大人身為留守,乃令盜賊竊據離宮,不亟起事,大禍就要臨身了。」淵介面道:「正為家屬未到,尚在遲疑。」世民道:「家眷聞已啟程,想是即日可到。目下事在燃眉,須趕緊佈置方好哩。」淵皺眉道:「恐怕兵力未足,一時不能起事。」世民乃走近一步,與淵附耳數語。淵隨口稱善,計劃已定,即召集將佐議事。王威以下,統行到來。
淵升帳宣詞道:「劉武周僭據汾陽宮,我輩不能往討,罪當族滅,如何是好?」王威等均再拜道:「惟留守命。」淵復道:「朝廷用兵,例須稟白節度,今賊在數百里內,江都在三千里外,遠不濟急,進退兩難,所以我也不能決議。」威等齊聲道:「公位兼親賢,應與國同休戚,若必俟奏報,恐誤事機,目前總以討賊為要策,一切舉措,何妨自專。但教賊焰能平,主上亦不至加罪。
是要你等說此語。淵佯作沈吟,半晌方答道:」眾論一致,我也顧不得專擅了。但突厥未退,武周又來,兵分力少,應即添募為是。「威等復齊聲道:」這是今日第一要策。
「淵又道:」劉文靜作令有年,應知此間豪士,我想今日募兵,非他不可,須暫時將他釋獄,令充此任,可好麼?“眾齊聲稱善。淵即飭人召入劉文靜,囑令開局募兵,隨令王威等暫退,靜待後命。
威等退去,淵覆命池陽人劉弘基,及洛陽人長孫順德,協同文靜募兵。王威等聞了此令,不免疑議起來。看官聽著!這劉弘基曾做過右勛侍,長孫順德也做過右勛衛,他二人本在煬帝左右,只因煬帝出征遼東,二人不願隨行,竟亡命晉陽,暫作寓客。就中還有一段嫌疑,李世民的妻室,是故驍衛將軍長孫晟女兒,順德便是晟的族弟,此次令幫同募兵,顯有形跡可疑。
世民妻長孫氏亦就此帶敘。且陸續募入的兵士,即歸他二人統帶,並不見派屬他將,王威越加疑忌,遂去問那行軍司鎧武士彟。士彟系文水人,本是李淵心腹,曾勸淵興兵舉義。威偏問及了他,士彟當然代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