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乃告吉曰:「汝暫隱于家,七日不出,西伯再不拘子矣!」武吉告辭歸家,七日不出,待過旬餘,西伯疑吉不至,群臣曰:「此乃頑民,重違犯罪,可令衛士捕獲斬之,以禁凶頑。」西伯曰:“吾演先天之數,武吉投河而死,其象已沒,何必再捉?」
君臣正議之間,有高都一萬三千流民,來投西伯,訴其苦楚。閎夭奏曰:「主公廣行仁政,四海皆是赤子,今聞南堯山之下,其地廣闊肥饒,人煙稀少,可遷一起湯民于堯山,因其家口派與田地,使其耕種就食,庶可為民父母。」西伯嘉納其言,即準施行。閎夭又曰:「商王失德,皆崇侯虎所致,吾主宜發津兵,攻打崇邑,與民除害,有何不可?」西伯然之,遂令閎夭、辛甲、太顛各領津兵五千,分道而進,自督大兵五萬繼後至。
即日,便出岐州,行不數日,三道之兵,會于石樓山,紮下營寨,打戰書於崇。時崇侯虎在朝,其子崇應彪于國,得西伯戰書,即調部將孫鐘、姜皓各引五千津兵出拒西伯,與西軍相持,累月不克,西伯急下令曰:「此吾德政未孚,所以不能攻破,豈可強張兵勢,以陷良民。」即日發調各寨班師,諸將皆曰:「祟城破在目下,主公因何班師,以廢前功?」西伯曰:「縱使吾得祟城,亦不忍見生民被害,理合退修德政,待其改過來降可也!」諸將不肯解圍,西伯下令有不退者斬首示眾,三軍只得振旅西還。
西伯既歸岐州,是夜西伯夢有一熊,自東南飛入殿陛,頃刻侍立坐側,群臣各個拜伏。忽然驚覺,乃是一夢。次日,以夢訪問群臣,群臣皆莫能辨。獨散宜生曰:「熊本良獸,又生飛翊,其賢可知,侍立坐側,百官拜伏,此必為群臣之表,相君左右者也!自東南飛入殿陛,賢人出東南,主公宜獵本方,以求賢者。”
西伯曰:「夢寢之事,何必深信!」散宜生曰:「昔商高宗,夢天神賜其良弼,乃畫賢人之相,遣使遍求天下,果得傅說于版築之間。高宗命說為相,君臣既合,政事修舉,能中興商室。主公豈可輕夢寐而棄大賢哉?」西伯曰:“善!」
乃卜之,因而喜曰:「今日出獵,所獲非龍非彪非熊非虎,其所得者乃伯王之輔。」
於是,命五百衛士,引九龍車與數文武,即日出獵東南,駕至洛谷溪邊,有三五漁者,或釣或網,休息于磐石之上,彈竿擊石,相與賡歌。其歌曰:憶昔成湯掃桀時,十一征兮自葛始。
堂堂正大應天人,義旗一舉全無敵。
經今六百有餘年,祝綱恩波將竭息。
懸肉為林酒作池,鹿台積血高千尺。
內荒于色外荒禽,嘈嘈四海沸聲吟。
我曹本是滄浪客,洗耳不聞亡國音。
日逐洪波歌浩浩,夜觀星斗垂孤釣。
孤釣不如天地寬,白頭俯仰天地老。
忽見一族車馬,循岸而至,漁家挈竿而起。辛甲聞其歌聲超俗,因問其人。漁者曰:「我等海濱釣夫,將軍自何來?」
辛甲曰:「西伯侯出獵,爾等何不迴避?”眾漁者棄竿拋網,投拜西伯駕下曰:「俗民不識父母,萬乞赦罪!」西伯問曰:「爾等既是釣夫,何歌韻超俗?」漁者頓首曰:「非俗民能歌此韻,前去渭水之西,有白髮釣翁,自言遺世之士,隱遁-溪數年,常作此歌,以教臣等也。」西伯顧謂群臣曰:「賢者固在是矣!」群臣曰:「主公何知?」西伯曰:“古云裡有君子,而鄙俗化。今渭水漁家,皆有清高氣味,非有賢者所在而何?」
車馬遂往-溪而進。
行至數裡,又有一起耕牧之夫,荷鋤橫笛,互相歌來。其歌曰:鳳非乏兮麟非無,但嗟世治有隆污。
龍興雲出虎生風,世人慢惜蓁賢路。
君不見耕莘野夫,心樂堯舜與犁鋤。
又不見昔傅岩子,蕭蕭蓑笠甘寒楚。
當年不入高宗夢,霖雨終身藏版築。
古來賢達辱而榮,豈特吾人不遇春。
且橫牧笛歌清晝,慢叱犛牛耜白雲。
王侯富貴斜暉下,仰天一笑皆春風。
西伯在車上聞之,撫膺歎賞,謂從者曰:「其中必有賢士,急宜訪問。」辛甲復將一起耕牧之夫,擁至駕下,西伯慌忙下車曰:「賢明君子,願與相見,俗眼不能深辨。」一起細民驚而處曰:「臣等乃耕牧野人,非賢明之士!」西伯曰:「又何歌韻清絶,皆有賢明氣象?」細民曰:「非臣等有此清歌,前去渭水溪邊,有一漁翁歌此,以教臣等也!」西伯曰:「其人安在?」細民曰:「其翁絲不設餌,釣不曲鈎,自言不釣魚鱉,只釣王侯,終日垂竿-溪岸口,大王欲訪高賢,直至上流可見!」西伯欣然登車,又行數裡許,將近-溪,不見釣叟,乃停驂浩嘆,徘徊不已。少頃,碧岩背後,走出一樵夫扣柯而下山曰:春水悠悠春草奇,金魚未遇隱-溪。
世人不識高賢志,看作溪旁老釣磯。
西伯視之,乃昔日逃囚武吉也。左右擁至駕前,西伯責曰:「吾以爾為投河而死,焉敢罔上逃刑?」武吉頓首曰:「非臣敢罔上逃刑,此間有一漁翁,善理陰陽,頗知兵略,與臣結漁樵之交,代臣掩災,故臣得至今日,望乞赦罪!」西伯驚曰:「其人安在?」武吉曰:「現隱-溪石室,小臣昨來訪謁,因宿一宵,大王欲見,小臣願引駕。」西伯大喜!遂赦吉罪,令其引至-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