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哪知兩陣方圓,忽從宋軍隊裡,飛出一員披髮仗劍,面如黃金的將官,直驅過來。夏兵不知是人是鬼,是妖是仙,頓時驚慌起來,紛紛倒退。這披髮金面將官,橫衝直撞,馳驟如飛,數千宋軍跟着他,好似風雨般殺將過來,夏兵如何抵擋得住?元昊也驚疑不定,只得率兵遁去。你道這將是誰?乃是巡檢指揮使狄青,表字漢臣,河西人氏,驍勇善戰,初為騎禦散直,從軍西征,屢立戰功,平時上陣,戴了鋼面具,披髮督戰,能使敵人驚崩。
現在正做巡檢指揮使,屯守保安,鈐轄盧守勤,檄令禦敵。他手下只帶兵士數千,一經對陣,竟嚇退元昊雄師數萬,捷聞于朝。仁宗要召問方略,又值元昊商議進兵,乃命圖形以進。後人有詩一首,詠狄青道:
面戴銅具立戰功,奇謀早已貯胸中。
西征自有將軍在,數萬叛兵一旦空。
元昊敗退,又欲進寇延州。先遣人到范雍軍前詐降。范雍信以為真,毫不設備。延州地方遼闊,堡寨稀少,守兵又多老弱。
元昊突然發兵,攻破金明寨,擒了都監李士彬父子,乘勝直抵延州城下。范雍方知中了元昊奸計,一面命石元孫出陣,一面往慶州調副總管劉平前來救應,戰了三日,兩軍各有勝負。石元孫、劉平合兵一處,在西南山下紮寨,到了夜間,敵兵已將營寨,團團圍住,大叫你們這些殘兵,還不早早歸降,一定要等死麼?宋軍驚惶渙散。天將黎明,四下里戰鼓齊鳴,夏兵衝殺過來,把官軍截為兩段,石元孫、劉平都被元昊擒去,劉平到了敵營,破口大罵,首先被害。
石元孫拘在營內。延州自遭此敗,人心洶懼,幸而天降大雪,不能進攻,元昊急於回去,延州未為攻下。是役之敗,劉平、石元孫當危急時,奮力鏖戰;都監黃德和,率步兵未戰先退;万俟政、郭遵等,亦相率奔潰。及劉平被害,黃德和反誣劉平降賊,因致挫衄。
宋廷已聞悉內中情由,仁宗命殿中侍御史文彥博,往河中問狀。文彥博,汾州人氏,為人正直無私,一經審訊,水落石出。德和坐罪腰斬;范雍亦貶知安州;追贈劉平官爵,從優撫卹;遂命夏守贇為陝西經略安撫招討使,內侍王守忠為鈐轄,即
日啟行。知諫院富弼上疏諫道:「夏守贇庸懦之夫,不足以當大任;王守忠乃內臣,命為鈐轄,正蹈唐季監軍覆轍,請收回成命。」仁宗不從,會知制誥韓琦,使蜀回都,奏陳西夏形勢甚為鮮明。仁宗遂命韓琦安撫陝西,韓琦陛辭時,面奏仁宗道:「范雍節制無狀,致遭敗衄,貽君上憂?臣願保舉范仲淹往守邊疆。」仁宗道:「范仲淹麼?」韓琦急奏道:「仲淹前忤呂夷簡,徙知越州。朝廷方疑為朋黨,臣非不知,但陛下宵旰勤勞,臣若再顧嫌疑,埋沒人才,罪且益大。倘或跡涉朋比,所舉非人,即坐罪族誅,亦所甘心。」仁宗聽了,方纔點頭道:「卿且去,朕當令仲淹即來。」韓琦叩謝而出,遂有詔令仲淹知永興軍,先定仲淹知開封府。因呂夷簡當國,濫用私人,上疏指陳時政,隱斥夷簡為漢之張禹。夷簡說他越職言事,面劾仲淹,落職外徙。集賢院校理余靖,館閣校勘尹洙歐陽修奏稱仲淹無罪,也致坐貶,斥為朋黨,都人士卻稱為四賢。
韓琦這次舉薦仲淹,所以有這般議論。仁宗聽從韓琦之言,竟用仲淹,可謂從諫如流了。獨有那張士遜,本來主張用兵,到了緊急的時候,反一無措施。諫院中嘖有煩言。
士遜倒還見機,上章告老,詔以太傅致仕,再起呂夷簡同平章事,夷簡再相亦以夏守贇非專閫才,不如召還。仁宗乃命與王守忠一同返闕,改任夏竦為陝西經略安撫招討使,韓琦、范仲淹為副。仲淹奉旨陛辭。仁宗面諭道:「卿與呂相有隙,今呂相亦願用卿。
卿當盡釋前嫌,為國效力。」仲淹頓首道:「臣與呂相,本無嫌怨,前日就事論事,亦不過為的國家,安敢預存成見。」仁宗道:「能同心為國,尚有何言。」仲淹叩別出朝,即回登程,途中聞延州諸寨,多半失守,因上表請自守延州,詔令兼知州事。
仲淹乃兼程而進,到了延州,大閲州兵,得萬八千人,選六將分領,日為訓練,視賊眾寡,更番出敵。又修築承平永平等寨,招流亡,定保障,通斥堠羌漢人民,相率復業,邊疆日固,敵不敢侵。夏人相顧告戒道:「這次來的小范老子,胸中有數萬甲兵,不比從前的大范老子,可以欺騙得的,延州不可妄想了。」大范老子是指范雍,小范老子乃指仲淹的。
仲淹字希文,吳縣人氏,大中祥苻八年舉進士,至是守延州,賞罰嚴明,治軍整肅,蕃漢咸服。仲淹于軍書旁午之時,裘帶雍容,吟詠不輟。一日,正常秋高氣爽,仲淹巡閲諸營,聞得長空雁唳,四面角聲,嗚嗚不斷,覺得心頭很有感慨,又見將士卒戎守勞苦,及自己終年鎮邊,久未歸去,更加激起胸中悲感,便以秋思為題,譜成《漁家傲》詞一闋道:
塞下秋來風景異,衡陽雁去無留意。四面邊聲連角起。千障裡,長煙落日孤城閉。濁酒一杯家萬裡,燕然未勒歸無計。
羌管悠悠霜滿地。人不寐,將軍白髮征夫淚。
仲淹這闋詞兒,傳了出去。蕃兒漢卒,一齊練習了歌唱起來,音韻非凡悠揚,聲調極其悲壯,傳到了元昊耳中,暗暗吃驚道:「小范如此從容,他若坐鎮邊疆,我永無得志之日了。」急於手下商議,假意遣使與仲淹議和。仲淹便親手寫了一封回信,反覆勸諭,叫他先撤帝號,速盡臣節,以報累朝寬厚之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