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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將士即商議道:「昔毛帥鎮守皮島,不時巡邊,用法雖嚴,猶與吾等共同甘苦。毛帥所禁商人,只因其瞞漏稅餉,故島民向無怨言。今袁督師養尊處優,糧餉又不能接濟,坐視我們饑困,猶故示寬大,以毛帥擄禁商人為詞,我等焉能受其魚肉?惟有入京控發,以伸不平之氣。」各將士無不讚成此議,即暗自遣人入京,謀參袁崇煥。
時崇禎帝方治了逆閹魏忠賢之罪,凡平日與閹黨稍有往來者,皆慄慄自危。袁崇煥平日頗尚節風,本與逆閹並無往來,惟因其性情棱厲,以故同僚多嫉之。及邊關將士入京謀參崇煥,便以聲應氣投,無不首肯,科道中便有多人參劾袁崇煥。大意皆以崇煥以私意擅殺毛文龍,苛待屬員,剋扣軍餉,廢弛邊備,種種罪名不可勝數。
自這參折既上,京中大為震動。好事者更造作謡言,謂袁崇煥與魏閹交情甚密,自前任薊遼總督因事落官回京後,一意交歡逆閹,以為開復地位。後來開復,督師薊遼,雖非逆閹所保,然究出於魏閹所指使列保之人,故得起用,這等語。崇禎聽得,大為震怒,速下部議。
當時凡京中大員,與袁崇煥絶少往來,惟大司馬洪承疇、大宗伯董其昌稍知為國愛才,可為袁崇煥輓救。惜當時洪承疇方督師湖廣,不在京中,只有董其昌一人,聽得袁崇煥被劾交議,即嘆道:「崇煥殺文龍誠屬太過,唯崇煥亦是不可多得之才,若一併去之,是自拆其臂也。”遂上表力保崇煥。謂東北管鑰賴袁崇煥保守,既失文龍,又失崇煥,非計之得也。
崇禎帝即召董其昌責道:「卿固曾言毛文龍實有將才,何以一旦反為袁崇煥力保耶?」董其昌道:「時勢不同也。崇煥前殺文龍,事固太過,但誣以與逆璫往來,則太冤。且既殺文龍,又去崇煥,籌邊無人,亦自去其助,臣故不得不保之。況有輕重,若必殺崇煥,不特失其良才,亦屬過于嚴酷,願陛下思之。」崇禎帝道:「卿言亦是。但毛文龍在海外數年,敵人不敢正視中原,疊奏膚功,遼防賴以安堵。今袁崇煥督師日久,常聞敵人窺伺。朕昔日以上方劍賜他,不過謂如此則號令可行,不料袁崇煥即以此殺毛文龍也。
且文龍在日,防兵較多猶糧道不絶,今崇煥裁減軍營,又征數省協助,糧餉猶多缺乏。軍心咸怨,安能立功?卿猶欲為之說情耶?」董其昌道:「文龍固有可殺之罪,不過殺之不得其時。崇煥昧于通變,非私意也。今疆吏之才無有出崇煥之右者,若去一袁崇煥,後難為繼。
況崇煥鑒於毛文龍在日遼防安堵,必知自勉。若留之,亦因時用人之策也。」崇禎帝沉吟半晌道:“卿且暫退,容朕思之。」
董其昌遂出。不意事有湊巧,適洪承疇平定楚亂,捷報到京。諸大臣皆以洪承疇有才,可以任薊遼總督,崇禎帝亦以為,以洪承疇繼袁崇煥,必可立功。
其意既為諸大臣所動,於是董其昌之言不復置念。時諸大臣欲排去袁崇煥,皆交章列保洪承疇,崇禎帝便調洪承疇迅速入京,承疇不知有何要政,即馳驛回到京裡。崇禎帝獨開防遼之計,洪承疇即陳防遼十策。崇禎大喜,即以洪承疇督師薊遼,並任薊遼總督。
另降旨將袁崇煥解京逮問,令承疇即行赴任。承疇得旨大驚,即往訪董其昌,願與共保崇煥。時董其昌以毛文龍既殺,崇煥又去,遼事必不可問,憂心如焚,已杜門不出。洪承疇便請獨對,向崇禎奏道:「臣獻遼防之策,非排斥崇煥也。
臣以為崇煥雖胸襟狹隘,不能容物,然善於籌邊,勇于任事,若稍假以時日,遼防必可奏功。今以臣代之,臣有自知之明,亦未見有長於袁崇煥也。」崇禎帝聞洪承疇之言,意復猶豫。
惟袁崇煥聞解京逮問之旨,已慷慨請行。崇禎帝便責洪承疇速赴新任。承疇不得已,即速赴薊遼總督任上去了。
自袁崇煥抵京之後,即逮刑部獄中。董其昌已憂憤成疾辭職去了,諸大員中無有為袁崇煥憐憫者。崇禎帝令三法司將袁崇煥勘問。錢龍錫道:「凡治罪者應分其輕重,即獲罪之人,其中或有功勞,亦不應埋沒。
若功罪可以相抵者故不必說,即或不能相抵,亦可論功把罪情減等。汝是讀書人,該知此理。今汝參文龍二十款,縱其或有真情,惟文龍防邊數年,敵人畏服,戰功尚多,汝當日何以並不聲敘,只參其罪,不論其功,此是何意耶?”袁崇煥至是不能答。錢龍錫又道:「吾固知汝不能辯也。
汝務欲殺其人,故沒其功跡,致國家損一能將,汝心安否?」崇煥道:「大人此言,直謂袁崇煥以私意殺文龍矣。袁某若有此心,皇天不佑。」錢龍錫道:「汝不必誓。以文龍在日,邊防安堵。
汝任督師,邊警疊聞。且軍心咸怨,汝固不能謂文龍無功,不過必欲殺之,故埋沒之而已。」袁崇煥道:“據袁某之意,文龍當日屠殺遼民,虛報勝仗,固不能謂為有功。袁某不能若文龍所為,上不敢欺朝廷以冒戰功,下不敢勒商人以充軍餉。
今日獲罪,實原于此,大人當鑒諒之。」
錢龍錫道:「我以汝本屬同年,稍可原諒,當為汝留個地步。但汝罪已大,勢所不能。汝自謂認真籌邊,何以敵人頻來窺伺,反不若文龍在日?汝言實說不去。」袁崇煥道:「此或是袁某不才。
但朝廷若不見疑,假以時日,資以軍糧,當不至于此。」錢龍錫道:「汝今還望復任耶?」崇煥見龍錫苦苦駁詰,不留個餘地,至是不欲再辯,惟搖首長嘆。錢龍錫便以往複問答之詞詳奏崇禎帝,並加以罪責之言,其獄遂定。袁崇煥遂不能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