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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琴聲彷彿火花在心中一閃,照亮了圓圓的身體內部的最隱秘的角落……
是這首曲子,的確是這首曲子!
圓圓彷彿又復活了,具有了形體了,帶著萬道光芒向前躍進了。
這琴聲好似蒼天的穹窿,閃耀着,這琴聲好似天上的紅日,滾滾轉動着;這琴聲好似蔥綠草原上蕩漾着的沙沙響聲一樣地激動着;這琴聲好似凝思的山間桂枝,不停搖擺着……
圓圓突然異常輕鬆……
她的胸部均勻地,徐緩地起伏着,腦袋裏彷彿是空空的——沒有思想,沒有恐懼,沒有自憐……
她彷彿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自由和年輕。
她望着窗外山坡上那顆孤松,覺得越發奇怪,它怎麼會這樣吸引她?怎麼會第一次看見山坡上浮着那麼濃厚的霧氣?空氣怎麼會變換着淡紅色彩?
其實,這時吸引着她的並不是那顆孤松,也並不是那霧氣,而是另一種親切的,微妙的,她所叫不出的東西……
圓圓怎麼也沒法移開她的視線,不去看那棵在夕陽下招展的孤松。
空中透着那麼美麗醉人的春天的氣息,嫩嫩的葉子在樹上舒展開,像螢火蟲閃着光,像彩虹變換着色彩。小溪像在碎石間戲嬉着,嘎嘎響的玩具。而一隻笨重的手卻叫人無法承受地向下沉……
圓圓頭腦似乎很清楚,沒有一絲雜念,她惟一的印像是那彎淡紅色的霧氣。
她想要回憶一件什麼事,但是,由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壓着,怎麼也想不起來:那件事非常重要,急想出來——她的時間不多了。
空氣多麼好——是春天啦!
那棵松樹整個兒飛騰起來——它在深淵上空彎了下身子,展開翅膀……
對,對……是這件事……是他……
琴聲漸漸遠去,漸漸消失了,那淡紅色的霧氣散了,那棵孤松不見了……
她也隨着這琴聲漸漸地遠去了,隨着那霧氣遠遠地消失了
永遠地消失了,……
第二天,庵東邊土坡上的兩座孤墳,被重新清整了一番,與以前不同的,每個墳前的石碑前都插着一枝桂枝,在秋風中雙雙搖擺着……
這一年便是康熙二十八年
公元1689年。陳圓圓病死在三聖庵內,終年六十四歲。
後來,人們又在商山寺旁為她重修了墳墓,並立墓碑。
墓聯曰:「塵劫中不昧本來,朗月仍輝性悔;迷障裡能開覺悟,淨蓮更出污泥。」
橫匾為「圓光寂照」四字。
對陳圓圓這樣一個煙塵麗人,世人懷有悠悠思念,人們念她那一片痴心,一片大純之心,一種不陷于世俗污淖的超脫與清純。包括那坎坷曲折的傳奇經歷……
延至清代,世人留下了兩首關於圓圓的詩作。
一首是無名氏之作:
武安席上事如何,玉帳秦州夜渡河。
豈有佳人難再得,可憐朝土已無多。
黃塵燕士三軍淚,青史吳宮一曲歌。
畢竟櫃溫老奴子,五華漂渺涕雙蛾。
另一首是清代詩人吳梅村仿《長恨歌》而作的《圓圓曲》,是吳三桂與陳圓圓在世時就已流傳的。
據人傳言,詩中因有「衝冠一怒為紅顏」一句,吳三桂視為對他的嘲諷,派人以重金求購,吳梅村竟不賣!
此外,後世關於陳圓圓的流傳眾說紛壇:
有人說,她沒有出家,而在昆明外的大山中隱居。
有人說她回了江蘇原籍。
又有人說她去了貴州……
為此人們四處查訪,卻毫無音訊。
惟一的發現,只是在雲南山中的一座廟宇之中發現了她的一張畫像。
後來,昆明山中發現了她的三處墳墓。
貴州的琴鞏等地也有她的三處墳墓。
又在她的老家江蘇武進的一座山中發現了後人為她建的詞堂,名曰「圓圓庵」。
清代學人陸次雲專門為她寫了《圓圓傳》。
世人為什麼如此關注這位絶世麗人?
僅僅在於她長得美嗎?
在於她能歌善舞嗎?在於她的一片超脫與清純的痴心嗎?
陳圓圓的魅力究竟何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