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不動聲色地問道:「既然如此,你卻又為何不同意朕親征吳逆呢?」
明珠說:「回聖上,臣以為吳逆出征,雖連克我城,連侵我土,取得一定的勝利,但其勢實為『強弩之末,力未穿魯縞也』,不用聖上親征,吳逆不久,必如潰堤之水……」
不等明珠說完,又一臣說:「臣亦同意明尚書之說,吳逆起兵日久,所逼,所迫將領大多有反吳逆之心,此一時,彼一時,人心所附,時事之趨也。」說罷此臣退後。
又有一些臣上來說:「我主聖上,欲施天威于地上,必使得天下萬民敬仰,然昨天之天,表徵亦有『潛龍勿用』之像。潛龍在天,要我主坐陣朝廷,亦可實使龍威于天下。」
康熙聽了也點點頭。
又一位大臣說:「平藩幾年,國力已不似前時強大,聖上親征,實乃勞民傷財之舉,故而聖上也不宜親征。」
君臣仍在奏議,忽聞外面傳,有順承郡王捷報:吳三桂放棄鄖陽,敗退湖南。
眾臣聽到此訊,都大喜,一齊跪倒;「吾皇萬歲,龍威大震,吳逆人心已去,將無能為,不用勞苦車駕親徵了。」
康熙也很高興,興奮地走下龍床,在禦案前走了兩來回,都忘了讓眾臣起來,眾臣見皇上無言,自是不起。
康熙帝以讚許的目光尋找明珠,才發現眾臣仍跪在地下,感到了自己的失態,竟有些不好意思,但在瞬間便恢復過來,連忙招呼眾人起來。
康熙重新在禦案後坐定,宣旨命欽差去湖南、河南、重賞三軍;又命人飛諭順承郡王、圖海、岳樂和蔡毓榮等,迅速進丘
易策于「病變」
正當吳三桂的親征軍節節勝利的時候,湖南的戰事卻越來越吃緊,使吳三桂意外的是:清軍對西北戰場不聞不顧,一意孤行地誓要打破湖南。這一舉措,不啻一尖刀刺向了吳三桂的心臟,讓他疼痛難忍,他原以為自己分擔華中兵力,以減輕湖南戰場的負擔,以確保長沙,現在看來,與弄巧成拙無異。剛開始取得的勝利都像一個個美麗四射的泡沫在他眼前「劈啪」作響,一個個地破滅了。
湖南戰場的不利,使吳三桂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。
那天,吳三桂出巡迴來。
人,畢竟是老了。吳三桂自己心雖然不願承認.但是今天的巡視,他感到自己實在是力不從心。他選是騎馬,路很平坦,騎在馬上晃悠晃悠的,煞是舒服。吳三桂披着黃色斗篷,頭上圍着黃色包巾,騎着黃驃馬,身後也跟隨着十幾名兵丁。
他要去五里外的戰場,給他的士兵鼓氣,以便一鼓作氣打下鄖陽。打下鄖陽後,他就準備奔長沙,去解長沙之圍,鞏固他的湖南。
走着走着,忽然他感到一陣陣倦意向他襲來。他看看天,太陽還在中天。吳三桂使勁地搖晃了幾下腦袋,想把睏倦趕走。跟在他馬後的兵了看著他,感到莫名其妙,也跟着搖了搖腦袋。
他們不知道吳三桂困了。一會兒,吳三桂又搖了搖腦袋。可見他正在頑強地和疲憊做鬥爭,然而睏倦卻執意不去。吳三桂從馬上挺起身子,向前邊遙看一眼。
軍營就紮在不遠處的樹林旁。為了驅趕倦意,他翻身下馬,要徒步去軍營。
看似不遠的一段路,走來也根長。吳三桂只走得出了一身熱汗。他解下被篷遞給隨從,繼續往向走,終於到達了目的地。
前鋒鄭蛟麟把吳三桂迎進大帳,吳三桂稍微休息一會就去巡視各個分營。他不敢再騎馬,於是,鄭蛟麒給他準備了一頂轎子,吳三桂坐在轎中,晃悠晃悠,也很舒服。可偏偏那倦意又襲來。他不想再做無謂的努力,氣哼哼地走下轎子,還是步行。
這次感覺很好,沒有出汗,軍營巡視完畢,吳三桂像士卒受了他的鼓舞一樣,也受了士卒的鼓舞,神情高漲起來。
吳三桂在鄭蛟麟以及其他將領的陪同下,有說有笑,在鄭蛟麟為他準備的宴席上喝了幾杯。酒過三巡,吳三桂提出回府。
吳三桂的府邸設置在一個不大的鎮上,由於兵荒馬亂,大部分住戶已經搬走,只剩下不多幾戶。鎮子不大,駐不少吳軍兵丁,況且還要打仗,於是吳三桂就帶領一部分人和家眷安置於此,大軍卻駐紮在外邊。
吳三桂回到府中,天已快黑。
蓮兒見吳三桂回來,問完安,幫助他盥洗完畢。蓮兒看到吳三桂出巡一天,想必很勞累,就說:「王爺還是乘早歇息吧。」
吳三桂看上去雖然精神飽滿,實際上他已經很睏倦。他的精神實是因睏倦到了極點而出現的亢奮狀態。
吳三桂也真有些困,於是便說:「好」。
蓮兒為吳三桂脫去衣服,躺下,自己合衣躺在吳三桂旁邊。
自成都出來,蓮兒大多是這樣。
藉著燭光,蓮兒見吳三桂削瘦的面龐,不禁心頭有些淒慘,便說:「王爺為軍事操勞,真的憔悴了。」
吳三桂聽了也沒有說話,卻把眼睛轉過來看著蓮兒,蓮兒的眼眶都有些凹陷了,面龐失去了以前的光澤,下頜骨尖尖地露出。吳三桂伸出手臂,撫摸着蓮兒的身軀,它早已不像在成都那樣豐腴了。
吳三桂摸着摸着,不由心頭一酸,從眼角滾落了顆混濁的淚珠。
蓮兒這時已在疲憊中睡着了,吳三桂抬起上身,看著蓮兒,不由長嘆了一口氣。
隨着一聲長長的「哎」,吳三桂只覺得喉頭一陣的發癢,繼而發咸,他禁不住咳嗽起來,吳三桂用絹帕捂着嘴,一陣的咳嗽只咳得他筋疲力竭。等咳止住,他把絹帕從嘴邊拿開,卻發現上面一塊殷紅的血跡。
吳三桂不瞧則已,這麼一瞧,心就涼下來半截。
他心想:「鄖陽攻不下來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