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三桂深吸了兩口氣,又在石板路上走了兩來回。前宮傳來悠長而響亮的梆鑼:「梆,梆,梆,咣咣,咣。」
天交三更了。
吳三桂迴轉身,走向寢宮。
宮內的侍喚丫環都沒有睡,她們在王爺睡着後,才有可能去稍微閉一下眼,得到片刻的喘息和休憩。在這期間,還要保持時刻警醒,以便能聽到王爺夜間的吩咐,如果睡得太沉,沒有聽到傳喚,可是要嚴加管教的,因此她們不能有絲毫的殆慢,她們最盼望的是吳三桂能到某個妃子或寵妾那裡去,使得整個身心都放鬆一下,和朋友姐妹們調笑一番。
侍女們見吳三桂來了,連忙問安的問安,服侍的服侍,早已亂成一團。她們服侍吳三桂梳洗完畢,鋪好錦被,放好羅帳,然後都輕手輕腳地退出,留下一兩個在旁邊。
她們還沒有走出幾步,便聽吳三桂說:「給我把八面觀音叫來。」
侍女們一聽,所有人心裡都叫開了娘,來一個八面觀音,她們都不會安生。八面觀音的每次到來,都叫眾侍女不要遠離,要服侍左右等候差遣,而吳三桂則撫掌大笑,哈哈稱好,然後二人喝酒,嬉閙……全然不理眾人,而她們還得在最難受的時刻,顫抖着侍候着。
不知今天她們的命運如何。
身在長沙的胡國柱、夏國相、馬寶卻是整夜未眠。
他們商討着如何破敵,如何禦敵。
在吳三桂沒有做出決策之前,他們不能有絲毫的鬆懈。這是兩國交兵的戰場,是在用百姓的軀體築成一道攻防兼備的人牆。每一個細如牛毛的疏忽,都可能要導致不可輓回的損失。千里之堤,潰于蟻穴,這個淺顯的道理使得他們徹夜研究禦敵之策。
面對強大如潮的清軍攻勢,能守住就算不錯了,還談什麼進攻呢?幾天來,胡國柱、夏國相、馬寶統率各部人馬,憑一地之險,頑強禦敵。雖然,雙方都沒有大戰,但是看得出雙方都在積聚力量,等待最侍佳時機,來個決出生死的大戰。
清軍的兵馬從各地運來,輜重行滿官道。
夏國相、胡國柱、馬寶着急呀!他們面前是日益強大的清軍,且鬥志旺盛,眾寡可判。而且他們知道,清軍統領肯定也在眾多謀士、將領的謀划下制定着破敵良策。
當時,西北的戰事正在激烈地進行着,大將軍圖海和王屏藩鬥智,互有勝負,已成鼎足之勢,他們根本分不出精力來照顧湖南戰局。
胡、夏、馬只能望西北的王屏藩興嘆。
天色微明,暗淡的晨暉射進幔帳。
吳三桂用腳喘了一下赤身裸體、屈身擁被的八面觀音,吼道:「起來!」
八面觀音睜開睡意惺松的夢眼,忽的雙頰微紅,飛上兩朵桃花,卻夢囈般嬌音媚吐:「再睡會兒,好累呀!」
吳三桂忿忿地罵句:「你這條母狗!」同時打掉了八面觀音伸過來的胳膊。
昨夜冷清的大堂如今人頭聚集,分文武兩旁站立。吳三桂坐在雕寶桌案的虎皮大椅上。
他們在討論用兵事宜。
吳三桂望着兩班人,臉色莊嚴。略微沉思片刻,便開口說道:「今天請各位前來,是商討湖南戰局。」
話剛開個頭,下邊眾屬已經嗡嗡一片。雖然他們聽說湖南戰事緊迫,卻沒有料以來得會如此之快,他們在歌舞昇平中已鈍化了意志,他們自當不明白吳三桂說出此話的用意,因此在下面竊竊私語。
吳三桂臉一沉,用眼光一掃,大家都安靜下來,諦聽吳三桂的下言。
吳三桂接著說:「昨天接到湖南胡國柱、夏國相、馬寶的馳函,說要放棄長沙,否則就要本王親自出征,進攻開封以解長沙之圍,眾卿都有什麼看法?」
吳三桂說完,用目光瞅着下面的眾屬。
下班兩行人有的面帶喜色,有的心懷憂愁,有的不動聲色,又交頭接耳一番。
從文班裡走出一人,說:「觀天下大局,形勢不利於我,不若放棄經營長沙,退兵滇、黔、川以憑天險,再圖打算。」言罷退入行列之中,低頭不語。
接着又站出一人,說:「依董兄之說,我大周王朝必敗不可了?」
那一位趕緊站出來,說:「不敢,我的意思是以退為進,養精蓄鋭,而後謀略。」
「那麼,我們就要白白放棄經營數年的湖南,放棄長沙為敵所據。湖南一省,費多少兵力,才支持到今日,一旦棄之,實為可惜!況且,我們一經放棄湖南,則岳州卻又孤危,江西實亡,此為一;二者世人不知道放棄長沙的原因,還以為湖南又失守,必然導致人心震動。到那時人心不附,大局則更加不可圖略了。」
吳三桂聽了不由點點頭。
他見下面無人再說,於是開口說道:「我同意鄭蛟麟愛卿之言,棄去湖南,深感痛惜。本王決定,親征汴梁。想我起事之後,軍事一向得手,自從久居成都,今年不戰,明年不征,使局勢破敗至此,惟本王親征,方可輓回上天懲罰!」
眾人聽吳三桂這樣一說,都齊唰唰跪倒,叩地沉呼:「臣等為社稷,孝死以終!」聲震梁宇,久久迴蕩。
吳三桂見眾人如此,心中高興,親征之事便定下來,立即派快馬把消息傳送給湖南,以鼓舞士氣。
大事既定,眾人接着散去,各自回到府地做出征的準備。
吳三桂終於撥開心中的陰霾,透出一綫摧目奪魂的光彩。雖然是細小的一隙光線,也驟然在他陰暗的胸懷中閃亮起來,擴展起來。吳三桂此時的心中,激蕩的完全是難以言表的喜悅,振奮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