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此刻起與三藩的正面交鋒也就開始了。
康熙與主要大臣廷議討論,決定先由吏部、戶部、兵部議奏,拿出初步執行方案。
戶部兵部合議尚可喜告老撤藩事宜,議決:準尚可喜率諸子及家族人口,並撥給十五佐領甲兵
150騎,全部移歸故居,俸銀照常。
吏部議爵位,議決:藩臣沒有請求兒子繼後的先例,尚之信不應任平南王,應撤藩皆歸遼東。
康熙批准部議,硃批:着即盡撤藩兵回籍。即解散尚可喜在廣東的老班底軍隊,全部回歸老家,解甲歸田。
這是三藩要求得到的正式答覆。
這是康熙的公開形式撤藩。
你不是請撤麼?準撤。若你因撤藩而反,朝廷出兵平亂就是師出有名;若你真撤,朝廷則以優厚禮遇待之。
這是一種能進能退保持主動的決策。
三藩欲逼朝廷,結果卻因少天子迅速的決策,反倒逼了三藩。
怎麼辦?真撤還是不撤?
試探的目的達到了,但卻將尚之信逼進了夾縫裡。
聖旨是四月份到達廣東的。
那天尚之信在校場間罷綠旗兵操練回到藩王府邸,正在與兩位美姬調笑取樂,一邊喝着普洱新茶,一邊欣賞絲竹細樂。忽聽一聲高呼:「聖旨下,平南王尚可喜接旨」,慌忙整理衣寇,父子兩人擺下香案接旨。
欽差禮部侍郎折爾肯和翰林院學士博達禮風塵仆仆走進王府,捧出聖旨立即宣讀。
尚之信原以為康熙皇帝這道聖旨會對父親有所輓留,開始時他還滿不在乎,可是一句一句聽下去,脊背上竟淌出冷汗來。原來,那聖旨是對尚可喜請求撤藩奏摺的批覆,先是說了一些「王素忠貞」之類褒揚的官話,尚之信認為不過是老生常談,沒怎麼上心。誰知他正當暗自得意皇帝對三藩無可奈何之時,竟清清楚楚聽到「允王所請」四個無情的大字,更糟糕地是父親被撤藩,自己卻無權襲承爵位,這可真是偷鷄不成,反而蝕把米,賠了夫人又折兵。尚之信只覺得腦袋「轟」地一下發了懵,眼前金星亂冒,以至連後邊的「欽此」等等都沒有聽進去。
過了一會兒,折爾肯同博達禮被接進賓館歇息去了,尚之信方纔醒過神來。
此刻三藩實為一體,一損俱損,一榮俱榮。
若無三藩聯手,他這一藩必撤無疑。
解鈴還須繫鈴人。你平西王不是建議我們父子上書辭藩嗎,我們按着辦了,現在皇上給我們出了難題,你平西王不能袖手旁觀吧!
尚之信思前瞻後,萬般無奈,自帶十騎軍兵,星夜奔赴雲南。
吳三桂能否幫助他克服這次危機?通過與康熙皇帝的幾次回合來看,他有點懷疑者奸巨猾的吳三桂的能力……
但他並沒有完全喪失對吳三桂的信心,他把希望寄託在這次雲南之行上。
這種矛盾的心情伴隨着他直到雲南
平西王兵陣
藍湛湛的天空像空闊安靜的大海一樣,沒有一絲雲彩。空氣濕潤潤的,呼吸起來感到格外清新爽快。在陽光下,周圍遠山就像洗過一樣,歷歷在目,青翠欲滴,看上去好像高眼前挪近了許多,也陡峭了許多。路邊的楊柳,已經把鵝毛似的飛絮漫天地飄灑開來。
五華山平西王宮,吳三桂正在會見一個神秘人物。
隨着一聲「請!”,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帶著五個貼身侍衛,笑嘻嘻地跨入了列翠軒。他手握一柄長摺扇當胸一拱,對居中而坐的吳三桂說道:“五華山的故主特來拜會平西伯!」
室內靜悄悄的無人言語。吳三桂只是抬起眼皮瞧了瞧這位翩翩而來的富貴公子,若無其事地端起杯子吃了一口茶。來人尷尬地微微一笑,就近撿了個座位,後襟一掀,前袍一撩,很隨便地坐了,毫無畏懼地朝四周打量着,似乎並沒把平西王放在心上。
「你很放肆。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?”半晌,吳三桂才打破難耐的寂寞,一字一板地開了口,「你是何方神仙,到我五華山雲遊?」 「我一進門就通報了!既然如此,那就再詳述一遍吧。」來人頗有氣魄,「嘩」地打開摺扇,又「啪」地收攏了,笑道:“不才真名朱慈烺,化名楊起隆,大明洪武皇帝嫡派龍脈,崇禎皇上的三太子——此地五華山,原是我家舊物,既無轉讓契約,又無買賣文書,何時姓了吳,倒要請教!」
「你膽子不小啊!」馬寶也着眼插進來說道:「分明是個盜世欺名賣狗皮膏藥的!」他話剛說完便招致眾人的一片哄笑。
「你是馬寶吧。”楊起隆大聲說道:「君不過副將出身,我家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貴!」 「高貴?」馬寶冷笑一聲,從桌上拿起方纔呈進來的名片掂了掂,輕蔑地說道,“世上竟有連文理都不通的人而敢妄稱『高貴』,也真是千古奇有!」
楊起隆撇嘴笑笑,說道:「你我雖初次見面,你的『學識』我卻是久仰了——請問,何以評價我的文理不通!」
馬寶指着那張寫有「年眷同學楊起隆拜」的名片,怪模怪樣地笑道:「即以此名片為例,何嘗有一字真切——按你自己說,你是天潢貴冑,平西王曾受前明伯爵,義屬君臣,請問這『年』字從何而來?嗯?」馬寶又冷冷地一笑,又批發着眷字問道:「再說這個『眷』字——你姓朱,他姓吳,哪來的親戚瓜葛?這個『同學』兩字,亦令人笑不可言,」馬寶不禁哈哈大笑,「平西王軍功出身,足下祖蔭門第,何來的『同學』?這『弟』字嘛,更是胡扯亂攀——平西王年過花甲,足下不過而立之年,若是稱子稱孫嘛……」說到這裡,列翠軒裡又爆發出一陣大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