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幾個賊人並沒有害怕,而是走到大門口,一刀砍倒守門家院,隨即撤掉頂門杠。
門被打開了,忽拉一下衝進來數十人,這些人比汪起光的家人凶狠多了,他們蜂擁着衝進汪府正房,為首的一人問道:
「陳圓圓在哪兒,快說!」
「她、她正在樓上彈琴呢?」
一位汪府家院用手顫顫抖抖地指着後院的閣樓。
「汪府的金銀財寶在哪兒。」
「不、不知道。」
「你他媽的,找死!」說著一刀背將這個家院打倒在地。
「我知道,我在汪府當過奴才!”一位家丁說道:“我帶你們去找錢財!」
「好!一些人跟我去找陳圓圓,一些人跟他走。」
圓圓此時剛彈完一曲,便準備休息,忽然聽到前院人聲嘈雜,心中打了個寒顫,不知又出了什麼事?
正當圓圓從樓上往下看時,一位小丫頭跑了上來。
「夫人,不好了,外面來了好多打手,要抓您,您快點跑吧!」
「什麼?」圓圓一聽,差點兒沒暈倒,幾天以前在戲園被汪起光搶走的場面又浮現在她眼前。她知道,今天又會遭此劫難,跑又有什麼用呢?圓圓想到此,不禁淚流滿面。
一會兒,從樓下闖上來四五個家丁,不過這些人沒有像江起光的家人搶奪陳圓圓時那麼粗暴無禮,為首的一個人一抱雙拳:
「陳圓圓,我們受麻衣公子之托,前來救你,請你跟我們走吧!」
圓圓明白,這根本不是什麼救她,只不過是搶罷了。
圓圓點了點頭,沒說什麼,就隨他們下了樓。
另一夥人,已經搶了許多金銀財寶,都裝入門口的馬車內,大搖大擺地離去了。
面對眾多凶狠的家丁,汪府的人頓時氣焰全消,竟然沒有幾個人阻攔,真是令人慨嘆!
陳圓圓被搶到麻衣家中,麻衣大喜過望,先是一番盛情歡迎款待圓圓。
圓圓對此十分冷淡,她相信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,沒有一個好東西。
這令麻衣十分掃興,不過,他對陳圓圓甚是慇勤,陳圓圓簡直成了麻衣金屋藏嬌的寶貝兒。於是圓圓漸漸對他產生了好感。
再說江起光當晚回到家時,一見家中景像,氣得暴跳如雷,他二話沒說,連夜去找蘇州知府,要求追查此事。
蘇州知府與江起光一起,第二天便派人去抓宋公子。
宋公子知道後,十分後悔,因為他忘了這位江起光是皇親國戚,實在不好惹,他只好去求老父出面調停軟化。宋公子的父親見兒子闖了禍,便出面來找汪起光。
「汪大官人,不看僧面看佛面,就饒過小兒這一次吧!明日我備好酒宴,希望大官人賞臉,另外,我保證,讓這個逆子把那個陳圓圓搶回來,『物』歸原主!」
汪起光見這老頭兒保證將圓圓弄回來,也就沒說什麼,怒氣也減了許多。
果然,不到半個月,陳圓圓又被宋公子一群無賴從麻衣的秘密住宅中搶走。
圓圓又被送到江起光家中。
一月三搶,陳圓圓真如一件稀世珍寶一般。
她不禁為自己的命運深深地感嘆。
她望望蒼天,蒼天是那麼黑暗而深邃,她看看大地,大地是那麼空茫冷寂!她往前再看看那遠處的燈火,一切卻是那麼遙遠無限!她猛然覺得心地明清得有如此刻沒有一絲雲翳的夜空……
通過這幾次被搶的不幸遭遇,陳圓圓終於看破了那起公子哥兒及其道貌岸然之官場人物的嘴臉,由此,她也理解了一個女人的美所具有的魅力。正因為她貌美絶倫,也才招致了蛺蝶紛至,野蜂簇擁,才使得自己被這幾個惡人搶奪、玩弄,從而成為他們口中的食物,手裡的玩物,使自己處于這樣可悲的境地。
然而,她又不能不看到,正因為她美,因此,她在冥冥之中不能不意識到,這美的能量似乎又是無窮的。因為她美,那些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和粗獷威武而不可一世的將校尉官,也才一個個拜倒在她的裙衩之下。
於是,她似乎終於明白了美的意義,一個被譽為名妓者的真諦:有着這花容月貌,什麼時候該冷,什麼時候該熱,什麼時候又該矜待,什麼時候又該含而不露,什麼時候該舒捲自如,什麼時候又該讓美麗恰如其分……
由此,她才能完全書寫美的真諦與意義。
陳圓圓住在一棟玲瓏雕花的小樓上,名為「煙雨樓」。
樓上佈設得典雅潔淨,一張楠木條兒上,放著一隻狻猊青銅香爐,香爐裡樟腦香的幾縷青煙,裊裊升起,條兒一側,陳列着筆架、石硯、素箋等文房四寶,正中,是一隻帶座的細頸膽瓶,插着一束不知哪裡來的鮮花,那張嵌牙的床嵌着八仙過海,床對面懸着一幅絹裱的金碧山水畫,好像是一位名家的真跡,而最令人注目是畫旁的漆黑的牆柱上,掛着一張金面鑲金嵌,光彩奪目的琵琶。
幾天來,她一直在打聽董小宛的消息,也想知道大姐柳如是和二姐李香君現在的下落,此時落入深宅大院的陳圓圓,多想見到這些情同手足的姐妹呀!
當圓圓得知董小宛也遭到蘇州一位惡人霸佔時,圓圓哭了,哭得傷心極了。
她沒想到,姐妹們雖個個天生麗質,而這天生麗質卻正是自己苦痛的根苗,為小宛哀傷之餘,她也不能不慨嘆自己命運的不濟。
夜半人靜,明月當空。
春夜似乎不管什麼悲痛和冤屈,它總是帶著溫暖和馨香,隨着柔和的月光,送進每一扇窗戶。
「煙雨樓」上,陳圓圓雙目凝視着窗外不遠處那棵高高的白楝樹,感慨萬端,沉懷默想。是的,命運是不公的,可她卻必須勇敢地去擔當這不公的命運,正如那棵白楝樹,不管風吹雨打,也要傲岸挺立。